季晚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没有责备,没有迁怒,甚至将她在其中的化学作用都撇得干干净净。
她恍惚地看着安静靠着树干的云锦书,脑海中却闪过刚才对方将两个小孩保护在怀里,独自承受那些谩骂和攻击时的画面。
在季晚两辈子的记忆里,云锦书都是一个性格温柔的人,讲话温言细语,和人对视眼中似乎也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像大姐姐,也像妈妈。
但在保护着云棉的时候,云锦书更像是一面沉默坚固的盾,即便是她自身没有能够对抗那么多人的能力,她也仍旧坚定的用身体给云棉撑起了一个足够牢固的安全屋。
季晚之前觉得,云姐姐是一个温柔的人。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对方是一个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轻描淡写将固定的命运都更改的人。
先是强大的人,再是温柔的女性,最后是柔软的妈妈。
奇怪的特性组成了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想到她用手指染上额头鲜血时垂眼凝视的平静,季晚忽而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股足够强大的自信。
“云姐姐。”季晚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冲动,这样的冲动促使她贸然开口:“如果你是我……”
后面的话,因为对方抬眼看过来时了然平静的目光全都卡在了喉咙上,只能微张着嘴愣愣的和她对视。
云锦书的目光落在她胸腔的玉坠上,在沉默中温和陈述:“如果我是你,就绝不允许命运左右我的每一次抉择。”
季晚忍不住强调:“可我……”
可我运气特殊,一点好意都会扩大成未知的灾难。
“会被命运左右的人,究其原因,都只是因为不够强大而已。”云锦书打断她准备脱口而出的话,抬眼直视她,声音很轻,却又好似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你觉得难以挣脱的命运,或许只是弱小者无望的错觉,就如同那个占据你身体的灵魂,而你又自以为比她更弱小,这样的你们,除了被命运摆弄,还能怎么样呢?”
就像被孩童用线条树枝圈住的蚂蚁,被困在一个看似广袤的圈子里,走哪条路,什么时候停,该如何转向……所有看似斟酌之后的抉择,实际上都只是孩童的一时兴起而已。
如果被困在圈中的不是渺小的蚂蚁,而是老鼠,是猫狗飞鸟,是任何比蚂蚁更为强大的生物,那么那个看似广袤无垠的圈子,也只会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圆,仅此而已。
大概是她说的太一针见血也太高高在上了,即便是季晚,也忍不住替那个女人和自己生出几分辩驳的心思。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指,积聚到足够的勇气,才略有些冒犯的问:“那您呢?”
“云姐姐,那你是弱小者吗?”
是那只被困在线条圈子里的蚂蚁吗?
如果是,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说那些话呢?
如果不是,为什么刚才面临那些攻击和谩骂,你却除了承受再没有别的应对呢?
季晚强撑着看进云锦书那双看似温柔实则淡漠的双眼,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才能够做到勉强平静地质疑。
或许用质疑不太合适,她应该是想要更多的探究,探究云锦书为什么会有说出那番话的底气,是本身强大,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弱小。
迎着她努力对视的目光,云锦书并没有因为她的质疑而不满,反而真的思考起来。
片刻后,她告诉季晚:“或许,我是正在努力长出翅膀的蚂蚁。”
“我正视自己此刻的弱小,所以才更加拼命想要飞出那个毫无意义又确实在不断困住我的圈子。”
“至于刚才的事……”
云锦书看向表面闭着眼睛,实则都在竖着耳朵悄悄偷听大人讲话的两个小家伙,眼神温柔了许多,甚至笑了笑,这才缓慢温和地说道:“在准备带上小浩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那一幕的发生,但你猜,我为什么还是执意要带上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