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事端,素来背着奸猾之名的胥吏们并没有在明面上做出什么事情。
只是那几日刑部、大理寺、应天府、锦衣卫等衙门皆都收到了某些御史贪赃枉法、渎职懈怠的详细证据,此番风波仅闹了天功夫便被所有人丢到了一旁。
说句不好听的,寻常时节当官的拿着各种或黑或白的银子,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特权,胥吏们便是看在眼里却也没闹出一点事端。
可现在陛下只是给维持朝廷运转的真正主力涨了点待遇,当官的就要死要活,换成谁来也得给他们上一点颜色看看。
最终,这番事端闹了个虎头蛇尾,在锦衣卫的监督之下,那些御史便享受了三司会审的待遇。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刘世荣便以为当要消停一些,可谁曾想,陛下也是急性子的,这里事端将平,那里便给甲等以上的胥吏书办安顿了新的差事,而他这个礼部仪制清吏司的书办便也被派到镇江负责大库出入。
“手续走完,你们可以装车了。”
眼见那军将把一联库单仔细收起,刘世荣便笑着说了一句,其后对方一声令下,院中士卒便抬着那一个个木框大箱往院外而去,趁此空档他却与其闲聊了起来。
“这炮放了一夜,鞑子怕是抗不了多久吧。”
他虽不在兵部公干,但身在应天总也知道大明舰队在台湾万炮齐发直接将荷兰人所建城池夷为平地的事情。
早前水师分明已领走了好大一批火药、炮弹,此时却又领了这么一通。
于他想来,这样的消耗量当也能达到那等效果,夺下河口也只在须臾之间,可谁曾想,他这一句说出之后,那军将的面色却突然红了起来,待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一阵明显的敷衍这才从其口中传出。
“快了,快了。”
眼见对方这般模样,刘世荣心里却生了些疑惑。
听说陛下专门从沈部堂那里调了十多艘武装商船过来,为的就是能以雷霆之势夺下河口,可现在对方竟是如此反应,难道前面出了什么岔子?
心念及此,他便想着该如何探探消息,可思绪转了数转,他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方法,待那些火药、炮弹将要装完之时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哎呀!瞧我这脑子,昨日应天那边发函来问,说是要看我这里的存储备料,我这里所存军需虽还充足,但够不够使却还得看你们那边用量如何,恰巧你过来了,正好让我给应天回话。”
刘世荣的语气虽似闲聊一般,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停在那军将面上。
这番问话极为牵强,若是久在衙门里公干的人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目的,只是这军将倒也是个混在厮杀汉里的,略略一番犹豫便将心中所知倒了出来。
按他所说,昨夜虽轰了哥通宵,但今早一看效果却远低于预期,镇江这里最好能多备上一些。
说到底,鞑子折腾了近一年功夫,自然不止河口处的这一个坞堡,若真一路用炮砸过去,那弹药的消耗量必然是极大的。
闻言,刘世荣心中大略有了些猜测,而于此时院里的诸样军需也被搬运一空,那将军与他道别一声便领着人手直往码头而去。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上面明明知道鞑子已将淮东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为何还是会选择主攻此处。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一寻常军需而已,就算不理解朝廷的方略也只能依令行事,更何况这番定计似乎是陛下亲自谋划,他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另有深意来解释。
约莫两个多时辰的功夫,一车车弹药由大库运抵码头,又乘舟船行至战舰左近,待将补给分予诸舰之后,他才登到了那艘最大的战船上。
这船约有六七丈之长,宽亦有两三丈,其两侧不单装备了二十余门重逾千斤的火炮,船头船尾亦配了天字号的叶公神铳炮。
这样的大小配置于内河水师来说自能称作巨物,但若与沈廷扬派来的武装商船相比也只是相仿而已。
登船之后,他不由朝远处看了一眼,随即咂吧了下牙花子才朝自家大帅跟前走去。
说起来,他们这一军在崇明岛一晤时便已归了陛下,论及资历便是宿卫中的方、侯两位总兵也差了一些。
可世事难料,在苏松一战之后,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成了守卫长江水道,眼看着其余各部屡建奇功,自家人马却只能在江上晃悠,这样的感觉真真算不得好。
倒也是陛下未曾忘了他们,此番北伐的第一战终还是交到了他们手中,只是弹药也耗了,时间也费了,折腾了一个晚上,鞑子立在河口的坞堡也只被蹭掉了点皮而已,他的心气终还是被这哑炮搅了个散乱。
“大帅,我回来了。”
心中的思绪倒也没耽搁这军将身体的动作,待走到黄蜚身前他便拜了下去。
“此番领了火药三十担、铅制铳丸五担、实心炮子两千六百枚,另镇江大库还要再添些存储,标下自作主张便应了下来。”
“嗯,归好账目,莫要出了岔子。”
“得令!”
回完自己的差事,那军将便退了回去,留在船上的黄蜚虽面色如常,但心里却对麾下的想法就似明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