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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让他习武带兵,乃至背负伤员,他倒是得心应手,可这抱人的经验他是从未有过,只是学着别人口中描述的以及他过去在话本子里瞧见的模样,有模有样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人生得纤细,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太多了,单手便可以抱得起来。只是估摸着方才一时间没收住力,揽着腰肢的手收得紧了些,她嘤咛着皱了皱眉。
“我我是怕你着、着凉,我没有占、占你便宜的意思的。”可怀里的人儿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大约在夜里觉到了暖意,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真是心大啊!可他又觉得,她这般在自己面前心大,心里还挺欢喜的,在他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时候,唇角早都勾了起来,直到面上的肉都有些僵了,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卫籍就这样小心地抱着她,一手握着提灯,在安宁的夜里朝着他们的院落走去。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受着甘霖滋养,逐渐松动。一直以来他都将她视为破除他阴翳的朝阳,他从未想过要解除婚约,原先觉着像是完成任务那样心无所谓,可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些都只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在为自己考虑的时日里,他都冥冥忘了顾及她的感受。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他不求她思他,但愿他迷途知返时还来得及。
桃花笑,果然是好酒,想他或许也吃醉了吧。
东侧院门廊下悬挂的灯笼蒙着绯红色的纸,悠悠摇曳。此时四下无风,笼中烛火翕忽不见摆尾。尔风卧在下人的耳房里头,听见门前的动静,揉着眼出来一瞧,登时眼睛睁了老大。
他家哥儿,不过才一日的功夫,怎得已经抱得隔壁芙蓉居的美人归了!他在“哥儿果真是厉害”的崇拜与“这还是人吗”的惊叹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哥儿,进展这么快呀,我该改口唤周家女郎作夫人了?”
细濛春水(四)
卫籍听着他这话,既不点头,却也不否认。尔风手里的提灯拿得低低的,照不见他的脸,口中虽是带了些微责备的意思,但也听得出他心情不错。“你把人家女郎的侍女带到哪儿去了?你可知你害得你家郎君在夜里吹了恁般久的凉风。”
尔风觉得有些冤枉。哪里是他吹了这般久的凉风啊,分明是说得另一位嘛,他原先可压根没瞧出自家哥儿是个顾色忘义的人!不过问的话总是要答的,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怕她坏了哥儿的事,就、就……”
随后又指了指芙蓉居旁套着的耳房那紧闭的房门,声音贱兮兮的:“我就给人打晕了送回来了。”
卫籍眼皮子一跳。这下手未免有些狠啊!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说道他几句,话都到了嘴边了却又有些张不开口。尔风到底是为了自己,虽然有时候这一根筋的脑子瞧着并不是那么好使。
怀里抱着人儿站在芙蓉居的门前,尔风这会儿终于机灵些,知道替他将房门推开,还将屋里燃尽的油灯重新点了起来。油灯的火光虽是细细长长的亮,却亮不到周围,只小小一团辉暖在尔风的手中攀着。他举着油灯过来寻卫籍,弓着腰守在一旁,看着他轻手轻脚地将她仔细安置在床榻上。他不方便为她更衣,只能替她脱了鞋,从一旁拉过被褥来。
大约是那团油灯的光在漆暗中太过晃眼,榻上的人儿轻轻皱了眉,从被褥松落的角伸出手来,嘟囔着想放到脸上。他听闻动静,赶忙将火光吹灭,回头便朝着他的方向责备地剜了一眼。尔风心道这事儿又不赖我,想重新朝他瞪回去,卫籍却不再看他了,只回过头去瞧榻上的人儿,缓慢吐了口气,垂了眼看她眉间微微舒展了些,最终也并没被吵醒,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将那捧着油灯却又要护着光线的尔风一道拽出去了。
芙蓉居的门扇离归弦阁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两间屋子挨在一块儿,边上有什么动静都听得到。尔风见自家哥儿一回来便始终默不作声的,心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不都抱得美人归了吗,可又不好直接问,最后才发现是他面上爬了些醉意,瞪了眼不说话,在那儿甩袖子呢。
尔风松了气儿,却还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他又向来是个心里边在想什么,面上便写着什么的人,心里边扭捏纠结,连带着吹火折子都吹了好几次还没燃着。
那边一直点不着蜡烛,卫籍在这边也等得有些烦了,索性就合衣躺上床榻闭上了眼。尔风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是他难得吃一回酒不习惯,所以举止才有些不耐烦,这也能够理解。他正想着悄没声地就这样退出内室去,榻上的人却突然坐了起来。
“先前让你送的烛台,你可送去了?”
尔风站在门栏处,一幅要推不推的样儿,对于一个有些吃醉的人的话实在为难:“哥儿您忘啦,您不是说您要亲自送去的吗,奴婢就没碰。”
卫籍懵懵地喔了一声,点了头。尔风以为自己终于能走了时,背后突然又传来一声问:“明早记得多煮些醒酒汤,给她们也送些去。她侍女被你劈晕了,多半睡醒那会儿反应不过来,你听着没有?”
这个“她”是谁,自然无须多问。尔风应了声是,终于似逃地跨出了门栏。平日里不常吃酒的人耍起酒疯脾气来,就是完全变了个人,难弄得很啊!他终于歇下,躺在归弦阁的耳房里,盯着上头的深色实木床架子越想越觉得稀奇。
他家哥儿什么时候对周家这般上心了?他摇了摇脚,反正他可不信是那档子事儿。再者,比周家门户要漂亮上许多的人家有的是,这年头高门大户世家联姻有多少是因为情起的,到头来还不都是为了各家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