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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被迫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宽而长的衣袖落在身侧,头上却顶着满头的珠翠,像极了荒诞敷衍的婚服。
庾桁朝着街上来回张望了一会儿,下一瞬便掐着她的胳膊往前厅里拽去。
“你记着,你只是一个女郎,你这条命都是我施舍给你的。你是庾家的嫡女,自然要将我们庾家的价值发挥到最大。那吴郡太守,是老了些,家里也乱了些,可他家里面有钱啊!有钱财,你嫁过去又是正妻续弦的位置,等你再熬上个几年,将他这条命熬走了,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那些财产了。”
庾桁越说越激动,从掐着庾思莹的手臂,转变为掐住她的肩膀,再到最后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连琢,你相信父亲,父亲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你是我们颍川庾氏的嫡女,是我们一整个颍川庾氏的脸面,父亲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庾思莹被他掐得脸上充血通红,竭力想将他的手指掰开,却因为呼吸不畅,拍打着庾桁手臂的手的气力也逐渐流失,最终软软地晕倒在前厅中。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听见了庾桁漠然的声音,大约是让下人将她仔细看管好,不能让她去寻短见之类的言语。
这一晕,她只觉睡得异常昏沉。耳边似乎有交谈声,她也似乎感知到了有人在摇着她的身子,可她不管怎样用力想将眼皮睁开却都无果。
待到她总算因着嗓子干哑而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时,她下意识地便朝周围瞧去。
她正坐在泽霖轩自己屋子里的榻上,屋中一个人都没有。
她顿时紧张地掀开被褥,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衣着,仔细感知着自己身上是否有异样的感觉,好在依然是什么都没发生。
庾思莹有些迷茫地从支起来的窗牗望出去,庭院中已是日落西山之景。
她扥时有些疑惑。
庾桁不是早都与她撕破了脸,要将她塞给那郑严作续弦吗?
自己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内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庾思莹身子一僵,瞬间便想钻进被褥当中,将头蒙住。
可惜她才从昏厥当中缓过来,行动有些迟缓,于是自己举起被角的手被人生生压了下去。
也正因此,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直白中带着探究的目光将来人盯得面上滚得有些烫,于是指了指她的脖颈。“你的脖子,像是被人掐过了。先前我进来过两回,见你都睡得昏沉,也不敢贸然叫醒你。你可感觉你的嗓子好些了?”
庾思莹微怔,视线慌乱地避开面前的男人,张了张嘴,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却只发出一句沙哑难听的声音。
男人微微摇着头,将自己方才端来的一碗糖水递到她面前。“这是小吊梨汤,方才在你院子里的小厨房里面煮的,还有的剩,用不着担心我在里面下了毒。”
他看着庾思莹将信将疑地又是瞥了他几眼,才轻轻叼着碗沿啜了一口,无奈淡道:“我猜你是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应当出现在你的屋子里。”
“可我家已同你家提亲了,提的就是你的亲。你的父母方才在前厅,才将聘礼收下,交换了庚帖,我想这会儿你应当唤我一句夫郎。既是夫郎,出现在夫人的屋子里,自然是应当……”
庾思莹越听越骇然,捧着那小吊梨汤的瓷碗,下意识伸出一脚,将那坐在自己床榻边上的男人踹倒在了地上。许是这小吊梨汤当真是功效颇好,也或许只是她许久未进滴水,这会儿润了声嗓,总算也是能低沉地说几句话了。“我父亲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你想让我当你的续弦,我还不乐意嫁给一个烂茶壶呢!这婚事,我不知道,便做不得数!”
男人跌坐在地上,听着庾思莹的话,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你是将我当成吴郡太守了?”
庾思莹一脸警惕。“若不然呢?”
男人撑着青砖瓦地,忍着腰上被庾思莹踹的那一脚的痛意,总算是扶着床沿站了起来。“看来庾家五女郎还未将这里面的事情了解清楚。既如此,你我二人便重新认识一下。”
他站直身子,平平地微躬着腰,对着床榻上的庾思莹恭敬地作了一揖。
“在下吴郡顾氏嫡长子顾长明,年十九,生长于洛阳,倾慕于卿已久。今日应家父之命,前来颍川接应吴郡太守,亦应父母之命,特以此诚心,携聘礼庚帖,求娶女郎。”
庾思莹愣愣地坐在床榻上,心情长久不能平复。“你说,倾慕我已久?”
顾长明笑着点头。“家母与贵府主母过去交好,幼时你来洛阳时,还在我们顾家住了好些日子的。”
庾思莹这才模糊地想起,自己幼时回回跟着她阿娘去洛阳城见她的皇后表姐时,阿娘总带着她住进一家有着宽敞的院子的宅子里。她曾一直以为,那是洛阳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原来竟是吴郡顾氏的府邸。
顾长明见她陷入沉默,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忐忑地问道:“可是思莹不愿意?若是不愿意,长明也定然不会强求思莹,长明这便去……”
“愿意,我愿意的。”
这回轮到顾长明发愣了。对于庾思莹突如其来的答应,倒是将他打得有些猝不及防。可不过一瞬他便反应过来了,神色也跟着有些落寞。“犹记得方才思莹说的,续弦,烂茶壶,难道是令尊想将你嫁给那吴郡太守?”
他的声音原本就较为温和柔软,此刻落在庾思莹的耳中,她的心越发觉着酸涩难过,眼里也慢慢涌上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