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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身红衣翻身下了马,走到卞叔身旁将他推开,又是掩住了口鼻。“你们男人果然都不爱干净,臭死了,站远点!”
手中的那杆长缨枪被她扔给卞叔,见他单手接住,略显认可地点了点头,才弯下腰将昏迷的韵文打横抱了起来。手握缰绳,踩着鞍蹬,对上卞叔那双满是感激的眼,又是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发什么愣,带路啊,好像我知道你们王家在哪里一样!”
卞叔扛着长缨枪,被那马背上的人儿一嗓子喊回了魂。他下意识地想作揖,却碍于手中的那杆物什而不得已,于是在那红衣女子的瞪眼中走在马儿前面带着路。
“文人真是繁冗复杂,一会儿一个鞠躬,到老了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卞叔听着身后斜上方的碎碎念,许是因着她一个人便挑了三个人的命,如今这会儿嘴硬心软,还是同意了将他家大夫人带回府里去,对她是又敬畏又感激,心里面是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
好歹他原先也是跟着郎主一道在淮南平了那么多场流寇贼乱的兵,若不是今个儿他是只身一人去挑那数十人的剑,也不至于落得个为了不要误伤到大夫人,自己以身犯险把那大批的人都引开了去。
他正这般想着,却听自己身后又是传来一声略显得有些烦躁的声音。“你家大夫人似乎被吓病了,你若是还希望她明个儿能睁眼,这会儿便继续走得这样慢好了。”
那份不怒自威的声音激得卞叔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点头称是,依着她的指令走得愈发快了,等回过神来时,却是已经到了王家,心想这定然不是个什么身份简单的人儿。
那一身红衣的女郎捧着韵文的身子,翻身下马间,脖颈处触碰到了她的掌温,烫得不像话。
她拍了拍此刻昏迷在自己怀中的人儿的脸。“喂,醒醒,你到家了,回你自己床榻上睡!”
嘴上虽是说着这样的话,可她脚下的功夫是一点儿都没慢。卞叔领着她,绕过垂花门,看着那垂花门后面的云翠被吓得险些在门槛上绊了跤,好在是稳住了身形,匆忙着带着那红衣的女郎往后宅里去。
卫漪听见外面的动静,心里面不安地直跳,带着听栎一道踏进了未安轩的院子,与那一袭红衣直直打了个照面。鼻间嗅到了丝丝血腥气,那心里面的不安愈发加重了,看着那红衣女郎将韵文往床榻上安置着,试探性地在她身旁问道:“血腥味儿怎么这么重?”
“杀了人,当然有血了。”
她似乎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打打杀杀的话,倒是将卫漪和未安轩中的一众人都害了一大跳。卫漪吓得连忙替自己顺着气,哆哆嗦嗦地问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就碰上杀人了?”
“什么叫碰上杀人?要杀的又不是我,是这位。”
红衣女郎朝着床榻上那面颊有些红得不正常的韵文努了努嘴。“她命大,恰好是碰上了我,我就给那三个人都挑了。”
卫漪愣了片刻的神。挑?挑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卫漪一双眼睛瞪得巨大。她的意思是,她这么个女郎,靠着自己,把贼人都杀了?
于是卫漪的声音显得愈发小心而谨慎。“敢问女郎是?”
“宁昭叶。我阿耶原先是致远将军,现在是个什么官儿了我也不在乎。”
候在一旁的寻芳与云翠是满脸的震惊。宁家的女郎,旁人或许还没什么印象,她们可是知道的。
这不就是与袁小郎君袁宇后来定了婚约的人儿吗!
寻芳拽了拽云翠的衣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原先都说是宁家女郎缠着袁小郎君,闹到了陛下面前,这桩婚事才给切实定下来的。”
却是不知她们二人的私语被宁昭叶全部听了去,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宁家可不是什么没骨头气儿的,犯不着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又是大打出手又是死缠烂打。比起这种没得根凭的事儿,倒不如先看看你们的大夫人,方才带她入府的时候便觉得她整个身子jsg烫的不行了。来的路上我让人去外头医馆叫大夫了,你们谁出去接应一下,好快些救人。”
在那雕花木架围起来的软塌上,那紧闭着双眼的人儿金蹙着眉,嘴唇微张翕动,陷入在一片不安之中。
听栎受了卫漪的示意,连忙沿着抄手游廊外面赶着小跑出去,留下屋内一众人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围着床榻守着那不安地昏睡着的人儿。
宁昭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我身上沾了血腥味儿,我在屋子外面候着。”
她敛去些眼里的情绪,迈了步子去将自己那杆长缨枪取了回来,倚靠在未安轩的门沿外兀自凝望着天。
她忽然有些感慨,这样一个能被袁宇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果然到了哪里都是被人怜爱着的。今个儿见着了韵文的真容,她客观地来说,自己的相貌的确没有韵文那样柔和,常年跟着自己阿耶握着长缨枪杆子,一双手也没有韵文那样纤细白嫩。
她虽说不上多么喜欢袁宇,但至少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差,自己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在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上被人比了下去,于是见着韵文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
曾经在吴郡时,也不是没见过那些世家大族里面整日坐着车笼出行的娇娇女郎们,家里头的实官没多大点,架子摆得都快和那皇宫里面歇着的娘娘们一样大了,于是她下意识地也认为,这位应当与原先自己见过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直到她闲来无事在城里晃悠,眼看着韵文将自己身旁的人往小道当中推开,落得个这会儿昏迷在床榻上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