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山景接住绯弓抛过来的糖果和绣球,四处眺望,居然见到了宛国人和西通人,他们来自极北和西原,正拿着刀枪棍棒挑着各色花球踩滚木,木头滚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这些人是居无定所的玻璃彩珠。
极乐之城。
燕山景只能想到极乐之城四个字,但就是这样目及之处全是欢声笑语的城池,半年前爆发了最大规模的天巫葬坑。
燕山景在城中几乎看不到做正常营生的,客栈的木头年久失修,二楼的观台睡满了乞丐,正往下吐唾沫,那一口唾沫里也许会携带瘟疫。乞丐咿呀敲碗歌颂,语言隐晦难辨,绯弓捂住了耳朵,可楼上的人抛下更多的花,姬无虞一鞭子抽过去,那些人就像陶瓦罐一样溃不成军,四处滚动,可还是夹着细碎的笑声。
众人继续向前,向前时有神游街。因燕山景等汉人不明白,人韦便奉命来解释:“那些是野神。没有神庙的神,都是野神。民间死了德高望重的人,就会被这里的人做成纸神像,举着游街。”燕山景想,庙中那些有家的身在成为金身菩萨前,大约也有野神的阶段,神举于民。
她想着,却意外听懂了一两句游街的唱诵——璇玑娘子生,璇娘子远,玑娘子近,蜉蝣萍草,远近而已。
璇玑?燕山景又一次探出头问那个举着神牌的人:“这位璇玑娘子生前是何方人氏?”
神牌下的黑脸匠人讥笑道:“自然是芜鸢城人氏,芜鸢城直璇玑,鸿雁归,东星指。”
直璇玑。燕山景第一次听她的名字,是被师父抱在怀里认母亲的名字。她在此地听到,却是看到了她的神牌。芜鸢城处处都是金装粉裹的漩涡,几乎没有季节之分,也看不出贫穷与富裕,人们都无所事事,都在城中狂欢,纷扬的花朵,像地府的人仰望九泉苍穹,伸手接住的一片片纸钱。
观棋从马车另一侧探出脑袋,满目琳琅,人们都戴着面具,不断地敲打手中的物事吸引看客的注意力。她对那匣中的晶莹美玉似锦繁花都相当冷漠。
燕山景拽拽她的手:“注意那些面具,如果假燕白知道我们来了,此时一定在默默窥探。”
观棋如梦方醒,此后便不放过人群中的任何一张面具。
千奇百怪的面具,面具的脸也千种万种,而脸下的人心更是诡谲难测。
戴着面具的鸦雏色靠在酒楼上,一面往下甩出铜钱,一面看南理的队伍。他身后坐着的白马面具则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摆围棋对弈。
“南理人来了。你确定我们能招架?”
“招架不了也得招架,大不了下跪求饶,哭着跟姐姐说爹娘的事。错过这次机会,让她再来一次芜鸢城,几乎不可能。除非世子能把她抢走做新娘。”鸦雏色把指关节掰响,他忽然触碰到了观棋的目光。
他没有退缩,此时立刻闪躲是欲盖弥彰,他吹响手里的尺八,混进了乐伎班子里,可乐声越吹越乱,他的脚步也很乱,直到身后的白马面具拍了拍他的背。
鸦雏色猛地转身抱住她:“小忍。”
“怎么了?”
“就是喊喊你。”
白马面具拿扇子敲他的头,她掀起面具:“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