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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红叙述着一切,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她也恨着姬无虞,恨他拿走了世子的名头,恨姬太君独断专行,雪廊之主竟然先后越过了姬珏姬无忧,直接空降到姬无虞身上!
她没有不甘心,她不甘心着姬无忧的不甘心。她爱他,爱得如此深刻。铃铛狂乱地摇着,燕山景嗅闻到她狂乱的心事,川红的过去只在直璇玑笔记的只言片语里,她后来遭遇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蛊蛇也一同暴乱起来,它回过身啃咬一口温热的尸体,它从地底被召唤出来,饿坏了,它要啃一口新鲜的人血人肉,唤醒它的本能,它的双眼因饥渴而赤红,它张开血盆大口,直冲燕山景的剑尖而来!
燕山景横来一剑,重重地唔了一声,丹田调动全身力气去承受这一剑,不喊出来只会影响她的运气,在她竭尽全力的对抗呼喊声中,姬无虞拔下她的簪子,燕山景青丝滑落,她茫然地看着他朝蛊蛇的头插去,那饿坏了的怪物急速转身,姬无虞比它更快,他干脆跳到川红身后,川红轻蔑道:“雕虫小技,它焉会害我?”
直到那簪子化作一根穿云箭,猛刺入了川红的手腕,铃铛落地,燕山景才会意,从山坡高处滚下去抢夺铃铛,一瞬间她看到川红暴怒的脸,身后更有暴怒的蛇蟒在追,千钧一发之际,燕山景拿到了那铃铛——“摇它!”
笨拙的铃铛声有节奏地摇摆着,哦,这铃铛里有活物,简直像孙悟空在五指山内横冲直撞似的,疯狂地求生,想要挣脱四面的铁壁束缚。燕山景拿到了铃铛,却根本不会控蛊,川红撕扯下她的祭司服,露出雪白双臂,却和满臂红痕的姬无虞扭打在了一起,两种颜色互相攀附,白雪红梅剑拔弩张,燕山景听到姬无虞的呼唤:“看蛇眼的变化,竖瞳就振,横瞳上下荡!你看,它的方向,它从左来了!往左振它!”
川红一爪挠花了姬无虞的脸,他的脸孔血液横流,他呸地吐出去,几乎溅到她的眼睛里,川红卡着姬无虞的脖子,两人从山坡上肉贴肉骨见骨地滚下去,川红沉默而凶悍,姬无虞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问你一句,你可悔改?!”
“……我再不要过心里空荡荡无人可依的日子了……是大人救了我!”
厉害的姐姐,奇怪的姐夫,还有摘月斋里那么多厉害的人,奇怪的人,好像只是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童年里,她被叛逃的中枢人裹挟四处游荡,她不知道她往何处去,她靠算卜和占卦决定明日去向,就这样她自然而然走向神殿,走向祭司们说的天命,最后走向姬无忧。他说哪里有光,哪里就有光,哪里有热,哪里就有热,她无需再亲自问天命,他就是天。她很自豪,她是大人的第一次历练。
她咬牙到牙根处冒血,染红一口贝齿,姬无虞扯着她头发,掰开她的脑袋,他渐渐有些呼吸困难,这女人手指甲里有毒,可他不死心,还问她一句:“你可悔改?!为了你儿子!”
川红微微震动,可她摇着头:“为大人,我无怨无……”
悔字被截断在喉咙里,她的人头滚下了山坡。
姬无虞刚刚就从男尸肚子里拔出了他的刀,他纵容她一路扼着他的咽喉,只是不想让姬和成为没娘的孩子,但她执迷不悟,无怨无悔,他只能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他扒开身上的无头女尸,血液糊满了脸,眼前很模糊,他循着铃铛声去找燕山景。
铃铛声远了,燕景就远了,铃铛声近了,燕景就近了。蛊蛇血溅,铃铛声近在咫尺,他倒在燕景怀里。
燕山景抱住满脸黑血的姬无虞,不断呼唤他的名字:“阿虞!阿虞!”
“蛇……蛇死了吗?”
“死了,我刚刚斩断了。你很厉害,你教我的,就是对的。”
“那还用说。”他轻笑一声,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顾及到他手上的血,弄脏了她的脸,她没地方洗脸,也就算了。
他扯开她脖子上的珠串,沉甸甸地握在手里,他气若游丝地发号施令:“听我的,一会把这个铃铛打开,踩死里面的蛊虫,换成珠子里的。不会摇就使劲摇,摇到想吐,吐出来就好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我之前说是聘礼,你还不信……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取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虽然是母蛊,我中毒还不至于那么快害到你。但是你也快点取出来,不然咱俩一起死。听到没有?”
燕山景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取蛊……礼尚往来,多好的礼尚往来。”
她不理睬他,她封住他的穴位,拉着他把他架到肩膀上,她看向四周,方才川红的头颅掉落下去,砸出一声又一声的响动,最后一声似乎地面和其他地方都不同,好像有水声。她决心往那里去,有活水就有上岸下岸,她就有方向了。
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姬无忧身边的四个罐子全都炸开了,他睁开眼睛:“她死了。”浓浓的惋惜,深深的怀念。银弓是月影一样模糊的眼泪,川红却是被火烤虫蛀过的海棠花。
燕玄则是渐渐抓不到燕山景的动向,他将观棋捆上,提着她和燕白宁忍冬汇合,对方也已等得不耐烦了,双方互相兴师问罪,石门的脉络像死去多时的树叶,叶脉不语,只有岁月的尘埃呛鼻。从前黑白称赞过父亲的巧思,可赞美声早已斑驳,两人不约而同地憎恨起这扇石门,毛茸茸的狸猫们像跃动的海浪,人心莫测,唯有忍冬从海浪中捞出一只毛毛浪头,那是只小狸花,她荡着她的腿:“好了,燕山景被你们害死了,摘月斋也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