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乔琬起来的时候已经停住了,院内那棵原本灰扑扑的枣树被洗得透亮。
墙头青玉旆,洗铅霜都尽,
嫩梢相触。
她慢腾腾地洗漱、梳妆,等挪到灶间准备煮点什么对付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了。
门外早没了陈生的身影——事实上,他只坚持了三天不到,就嘟囔着中暑了,特意过来与乔琬“解释”一番自己不是偷懒去了而是回屋学习。
乔琬笑着点头应是:“陈郎君早该紧着身体才是,毕竟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啊。”
陈生犹自瞒自欺:“乔小娘子说得很是。”
他愿意多听些恭维话那就听吧,反正三年又三年,到头来落榜的不是她。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果然外头就有货郎叫卖的声音,拖长了尾音,韵味十足。
“杏花嘞——”
“甜甜的杏花糕——”
“提神醒脑,杏花茶——”
“阿婆,买点杏花回去做糕不咯?”
货郎似乎是松江府人,口音极特别,带着浓重的江南烟雨味,在这雾蒙蒙还飘着点雨丝的北方青砖巷陌中,无端勾起了乔琬的一丝乡愁。
她终于有些理解了时下南人与北人之间为何如此派系分明,而出身不同的南人们为何又在这北方能紧密相依,团结一致,大抵是因为远离故土的哀愁使他们同病相怜,才显得同乡之情更为可贵。
同乡。
这两个字使得乔琬心一揪,又很快松开。
这时候想这些做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她扭身出去,叫停了那货郎:“您且等一等,我要一斤。”
货郎报价十文。
“七文吧。”她还价也是好脾气的,眯着眼笑,显得十分乖巧,“昨夜下了雨,这杏花街上到处都有的,只不过见您叫卖辛苦而已。”
货郎思索片刻,一路上确没怎么卖出去,有问价的也都嫌贵,于是退一步道:“八文,我给小娘子称。”
“也成。”
乔琬没有再争这一文钱。
她捧回了一篮子杏花,坐在门口的洪老太见了,撇嘴:“小娘子净浪费钱!”
方才货郎喊的阿婆便是她,不过她可没买还刺了对方两句:这杏花不是到处都有,又不好吃,费那钱!
卖不出去的!
幸好那货郎也是懒得理她。
平等地想引起路过每一个人注意的无聊老太太,小时候乔琬家邻居阿婆就是这样的,她可能没太多恶意,但那一张嘴是顶讨厌的——那阿婆嘴碎得连照顾她的女儿都时常被气回自己家,过两三天又自己调理好了,继续回来受气。
乔琬不像胡娘子还会与她分辨,只笑着:“奴做好了杏花糕,再拿来给阿婆尝尝味,甜甜嘴。”
就当是喂了童年阿婆。
那阿婆身体还好的时候,对她们院里的小孩们都顶好,拿自己的钱偷偷给她们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