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张舒望在草棚中纳凉,忽然见四围老鼠如潮水般涌来,被突如其来的奇景吓得脚软,走不动,直到老鼠多的挤塌了棚子,他被砸在了草棚里,好在草棚多是些萤草,腐酸绵软,压在身上,还不至于有危险,反而能隔绝老鼠。
大群老鼠叽叽喳喳厮闹于腐草之上,数量众多,像个大土丘一样,已压的张舒望站不起身,若是再来一批,怕能将张舒望压死,他本就老迈龙钟,不比青春正盛龙精虎猛的人。
当时黄金童在屋内撕狗肉,闻有异动,出门观瞧,见大堆老鼠将草棚压塌,不见了张舒望,又不敢近前,要知道豺众食虎,别看老鼠小,多了也是灾,只闻听张舒望在草底下呼喊救命,黄金童一时无措,撒开腿跑到我那搬兵。
我是在草棚旁边烧的蟹粉,众鼠也是闻着烟气,冲着蟹粉而来,此时已然完全不避人,由着我和黄金童在旁指手画脚,众鼠浑然不觉,视若无物。
那蟹灰对老鼠来说,就像毒品一样。虫书不我欺也。虫书记得详实,以黑狗血灌蟹三日,烧之,诸鼠毕集。
蟹在仙方中屡屡出现,比如,以蟹投于漆中,即化为水,饮之长生。此处的漆不是如今的工业漆,而是天然漆。如果饮用当今工业漆,也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当时情况紧急,张舒望压在草棚站不起来,那对老鼠少说也有一二百斤,压得张舒望直哼哼,嘴里也没闲着,絮絮叨叨的大说一气:你们俩后生快想主意,可不敢拿这事做耍,想当年,民国的时候闹蝗灾,大白天里蚂蚱群和黑云彩一样压过来,上捅着天,下攘着地,蚂蚱能把猪圈填平了,猪能被活活捂死,过宅院的时候,蚂蚱腿儿把那屋檐都蹬塌了,这老鼠比那蚂蚱可大多了,我当年还是个绊倒牛的小伙子,闹蝗灾一个人出门,蚂蚱和风一样卷过来,还能把我冲个趔趄。
这老鼠灾更厉害,我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我这宅子建在了鼠道上,闹蝗灾的时候,就有蝗虫道,那些小虫只沿着一条线走,也就十几里地宽,只闹一条线的灾,从西北往东南走,从来不走错路,这老鼠也一样,比那蚂蚱还狠,我黄土埋到脖子根了,从来没想着这么死,怎么着你们也得让我爬出去再死。被老鼠压死叫人笑话,黄泉路上,咋和差官说啊,这把老脸都丢尽了……
张舒望活了大半辈子,土地三篇文章还是知道些的,老鼠过路确实有道,不过这次问题不出在鼠道上,而是我忘了北边还有个垃圾场,一个垃圾场的老鼠能少的了吗?一时疏忽,没想起这茬,最初只想招呼个百八十只,在黄金童和张舒望面前露两手,谁成想,剿了老鼠窝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张舒望说这么多话,他平时寡言少语,挺持重的一个老头,如今被老鼠埋在草棚底下,我都怀疑是不是被老鼠揪了舌头根子。
黄金童见我发呆,急道:火烧到眉毛了,你别在这装泥胎天王像了,赶紧使个解数,那老头虽说挺烦人,可也是我师傅,你邻居啊,是灰热过土,再说他这手艺也不能绝了呀,还有多少痴女怨妇等着他去点亮人生呢。
黄金童和张舒望这一老一少说话,都是吹歪哨,这也难怪,正常人谁能跑到柳树沟呆着。
我对黄金童一摊手,很无奈的说:我只会把老鼠招来,怎么驱散,师傅没教啊!
黄金童是个性情人,贼性又大,一听我如此说,一跺脚,从屋里拿出几件破烂衣裳,浇上食用油,就要点火。
我上前一把拦住,也急了,对他说:这事由不得使你那偷宅盗墓的手段,你这一把火放出去,老鼠是烧散了,可张舒望头顶是个草棚子,你这不是烤叫花鸡吗?烧死他怎么办?
黄金童稳了稳心神,一脸苦相:那你说咋办?要不上去一只一只的赶。
我摇摇头,这群鼠是我招来的,既然不怕人,就有它不怕人的道理,一只一只的赶,这只刚赶走,那只又回来了,这不是个降虫法。
我见张舒望仍在草棚底下絮絮叨叨,知道他没有大碍,一摆手说,容我想想。
鲁虾蟆曾对我讲过,遇到虫事别慌,大凡动物有异常举动,无虫不行,就是说,像这种群体聚集,有组织有纪律,而且不怕人的行为,背后肯定有个小虫坐镇,鲁虾蟆说过,在野外,鼠鹿牛羊,蜂麻燕雀,凡是能聚群的活物,不同于跑单帮的虎豹熊罴,都得有个王,或在明或在暗,比如大规模群狼出行,总有只狼殿后,驮着狈。狼数过七十二即同类相残,有狈乃止,一见狈出,狼数不低于七十二。
我慢慢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观察那堆老鼠,那堆老鼠不偏不倚,正好压住张舒望,也不抽草,也不寻食,好像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腾张舒望。这肯定没有道理,群鼠是蟹灰引来的,和张舒望没有关系。我仔细一琢磨,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不要小看老鼠,这群老鼠在玩声东击西,压住张舒望,吸引我和黄金童的注意力,其余的老鼠去干更重要的事。
我是在草棚南面烧的蟹灰,此时正被那一堆老鼠挡住,看不到蟹灰的位置。我急忙对黄金童说:“你点着一根火把,只在这群老鼠跟前晃,千万不要去点,我去草棚南面看看。”
黄金童早把油布缠在了扫帚上,此时闻言,点着了火把,三步抢作两步,在那堆老鼠跟前晃火把。以吸引那堆老鼠的注意力,免得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我悄悄绕过鼠堆,借着月色往那堆蟹灰处看时,见有五只小老鼠和一只小鸟围着那堆蟹灰,津津有味的吃着,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吃一点就醉倒在地,不一会又起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