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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一喜欢赖着她的哥哥,所以经常把楚易从他的画架前拉走,撒娇耍无赖让他陪着她一块儿玩滑板,那个公园尽头的建筑物群算是他们兄妹两的一个小秘密基地了,有的时候楚易不想陪着妹妹继续在建筑物间攀越了,他就会拿上自己的带的喷漆罐在建筑物的旧墙上涂鸦。而妹妹滑板的滚动声和跳跃时的尖叫和笑声,就成为了他作画时的伴奏。
他画画技术很好,初二的时候甚至还加入了一个画画俱乐部,他有一个师兄在艺术方面简直是样样精通,但是总会给人一种这人是不是疯子的感觉,那个师兄对艺术简直是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所以常常会不修边幅,他还特别瞧不起楚易,因为楚易有发表过类似于“如果活不下去了,我就试试看卖画赚钱吧”。
楚易倒是不在乎这个,他跟着他的霜叶师兄学了很多上色的技巧,直到后来霜叶于他初三那年突然离开。其实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几乎所有的变故都是从初三开始的,包括经常带着妹妹滑滑板的那个被妹妹喊作“小鹿姐姐”的大姐姐也是在那个时间点不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
。。。。。。包括突然从工作中抽身回家的父亲。
他父亲是一个不茍言笑的男人,长相和楚妈妈相比要平凡一些,他脸上总是挂着愁绪,连带着爱笑的妈妈也开始不开心起来,他们经常会争吵,听上去像是在商量着搬家一类的事情。可又好像不是,因为每一次争吵之后妈妈都会出来抱着他告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千万不能让妹妹被别人欺负。
那年他十二岁,初三。
其实要问现在的他对当年那场事故的印象,确实也所剩无极,有可能是大脑中的自主保护装置的开启模糊了记忆,亦或是他本人不愿意去回想,但是那场事故的后果是铭心的:他的父亲变成了客厅展示柜那个小盒子里印着一串白色数字的黑色名牌,他本人永远留在了母亲对死亡的记忆里,妹妹则是替代了他成为了母亲对孩子的记忆。
直到现在刘女士还在怪他,认为他没有保护好妹妹,但是潜意识又在告诉他那个活泼可爱的楚一并没有死,死的是那个不听她的话的哥哥。所以每一次他去看望刘女士时,都一定要把自己装扮成楚一的模样。
其实他是一个很寡言的人,无论活泼还是毒舌吐槽的性格都是属于楚一的,不过也许是扮演妹妹太久,他本人在套上这层皮囊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撕掉它了,于是那层皮囊成为了他,变成了他向周辞展示的那张脸。
----也许在自己心底,他本人对自己的性格也是不满意的,不然的话根本不需要去用自己妹妹的性格作为自己的伪装。
但是现在,他企图强行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可是却适应的非常困难,像是过大的脚被人套上了小码的鞋。
他其实还是不想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周辞的,他想要快乐地笑,想要迎合对方对自己的情谊,想要在自己的十七岁可以大胆地为自己做一个决定----但是不行。
伪装的终究不属于自己,真实的自己不会成为那个带着温暖的人所喜欢的样子,只会让对方避而远之,甚至影响到对方---所以,趁早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还记得那个礼拜天被发狂的刘女士挠出医院时自己狼狈的模样,两边脸都被抓出了深深的印子,指甲尖锐处甚至将他的脸划出了血,北方冬天风又急又猛,还下着雨,刮在脸上生疼。
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连走路的动作都像是单纯地出于自己的本能,他的眼睛看向前方,却全然失去焦点,他的心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水里,周遭一片漆黑与冰凉,在慢慢下坠,抬手想往光的方向触碰,却完全没有能力去追逐。
可分明又好像有大火从四周蔓延开来,烧灼着他脖颈上旧年的伤疤,刺痛着自己肩上被自己母亲曾经带给他的刀伤,他逃离了那年从山间小道上翻滚而下的爆炸的轿车,却始终没有逃离那场烈火。一如当年的冰火交加,如今的他伤痕累累地蹒跚在看不见未来的漫长道路上,曾经希冀过的光与温暖早已离他远去。
。。。。。。
所幸这一次刘女士没有攻击“楚一”,她看向他时的表情都是有些绷着的,她拉着他的手聊了很多,同时不停地说想要楚易以后多来看看她——他心情很乱,没有仔细听妈妈说话,只是庆幸这一次妈妈的状态因为自己扮成了偏向女生的模样好了些,能够让他得以以较为从容的状态迎接次日的期末考试。
真是有趣极了,他明明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高中生,结果人生经历却丰富的如同小说一样。
自然,通过乔装甩掉某个跟屁虫的他一进考场就对上了某位周姓同学幽怨的眼神。
周辞:“。。。。。。。”
楚易:“。。。。。。”
啊,真是久违的恶作剧成功的感觉了呢。
但其中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本人眼瞎吗?刚开学一眼认出我其实是男生的眼神去哪儿了?
被狗吃了吗?
“楚小易----”果然,看见楚易的周辞刷地从自己的凳子上站起来了,楚易站在门口看他动作,没成想对方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之后,竟然直接上前去,把他给一把拎出了考场外。
楚易没有挣扎,事实上,他是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他昨天晚上吃的是医院给陪护人员的营养餐,早上从医院出发,什么都没吃,状态正蔫着。于是就这么被人拉到了门外楼梯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