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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员们根据伤势轻重分别安置,还按谢晏说的分出了专门的“手术室”、“观察室”、“重症监护室”等等。
主要由赫勒的女人们自发组成的“护士”队伍在帐篷间穿行,各司其职,人人都戴着麻布做的“口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酒精挥发的气味,倒真有些后世医院的气氛。
这场景谢晏早已见过,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阿斯尔却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讶然睁大眼睛,四处张望观察。
无论是哪一支赫勒人,在战场上皆是悍不惧死的勇士,是以无论胜败,战后的情形都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巫医先是巫,后才是医,除了用草药外便只有祈神祝祷,轻伤者尚可靠体质撑过难关,重伤者则往往听天由命。
赫勒的战士们并不畏惧死亡,但伤痛和别离总会让人心生哀戚。
而此刻站在这里,阿斯尔只觉得一切都显得格外平和,井井有条,分明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却充满了生的希望。
男人金眸中异样的神采闪动,最终感激而炽热的目光望向谢晏:“谢谢你,谢晏……”
现在道谢未免太早,谢晏不置可否,只是摇摇头,带着阿斯尔径直走向挂着粗糙的白底红十字旗帜的医帐。
自告奋勇担任“护士长”的萨娜见到可敦和首领的到来,先是向他们行礼致意,而后主动向谢晏汇报起伤员们的情况。
谢晏教给巫医们的急救措施和基础医疗知识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加上源源不断赶制的“酒精”以供消毒,目前“医院”里还暂时没有死亡病例,感染发热、昏迷不醒的也只是少数。
不过这才刚开始,阿斯尔带回来的精锐队伍中又有不少受伤的战士,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接受治疗,隐隐还能听到压抑的痛呼与呻吟声从那一侧传来。
“观察室”里也有许多仍在等待的伤员,与哈日赫勒作战的三千轻骑,除却已经牺牲的战士之外,近半数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势。
从概率上来看,随着时间推移,发炎感染的人数只会更多,若没有特效药治疗,迟早会有人因炎症或各种感染并发症去世。
这是谢晏所不愿意看到的,最坏的结果。
他深深叹息,最后下定了决心:“萨娜,你现在去帮我做一件事。”
“我需要收集大量发霉的食物,就是长了绿毛的、不能再吃的那种,霉越绿越好,越多越好。”
因为水土条件有限、种植技术落后,可达尔草原的主要粮食作物糜子米,也就是黍的产量并不高,所以赫勒人一向珍惜粮食,能够放到发霉的少之又少。
长了毛的面饼和奶皮子、牛羊肉都不能再食用,这也是有前人尝试过之后得出的经验教训,吃了这种“发霉”的食物会导致腹痛、腹泻,严重的甚至可能毒死人。
萨娜当然知道这个常识,但可敦要她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只要谢晏开口,她就一定会努力达成他的命令。
于是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当即应下这事,同另一个帐篷里的小姐妹交接了一下医帐的工作后,便点了几个得力的“护士”,匆匆赶去满王庭找谢晏要的东西了。
阿斯尔也对谢晏的要求没有异议,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按捺不住问:“谢晏,你又想到了新的救人的办法么?”
“办法是有,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谢晏道。
其实土法青霉素做起来也不难,只需要先从发霉的米面、水果之类的食物上收集大量青霉,用米或其他淀粉类营养物磨成汁液做成培养液,植入青霉养上一个周。
再将培养液用滤棉过滤一遍,加入食用油——因为青霉素是水溶性的,当培养液中的脂溶性物质溶于油后,除去中层的不溶物,下层的水就是青霉素溶液。
这时把溶液倒入装有活性炭的容器内搅拌,让活性炭充分吸附青霉素,之后将这些活性炭放入漏斗状的分离管,用蒸馏水清洗,先后注入酸性水和碱性水,进一步提纯,从漏斗下方滤出的液体便是传说中的“土法青霉素”了。
制取完后还要用葡萄球菌做有效成分测试,但这都不是最难的部分,决定土法青霉素究竟是“救命”还是“害命”的关键,实则是其中一种“展青霉素”的含量。
谢晏记得很清楚,这玩意连现代科学家都已经放弃研究其作用,是板上钉钉的毒素。
它和青霉素一样溶于水,在土法制作青霉素时根本无法分离,只能在制作的源头就选取更绿的霉菌,或者选择生长在橘子之类的展青霉素不爱长的水果上的霉菌,以求降低其中展青霉素的占比。
而赫勒人这里根本没有橘子,也没有活性炭,只能用高温煮沸消毒过的木炭或竹炭粉代替;至于滤棉,也只能试试最细密的布料能不能做个“平替”。
酸性水可以用醋来调制,赫勒人倒还是有食用醋的,那是酿酒过程中“失败”的产物;碱性水在现代通常是小苏打,在这个时空就只好用草木灰溶液来替代了。
几乎所有的步骤都打了折扣,偏偏有毒的部分还是不可避免,成功的概率可谓小之又小。
但不管几率有多小,谢晏都必须要试一试。
这是他最后压箱底的救命稻草,如果有伤患不幸到了生死抉择的这一步,便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不了用药前先捉点老鼠野兔之类的来做动物实验,谢晏知道这很残忍,但就像阿斯尔说过的,有时候杀生是为了求生,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