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世贤低头,似是不愿理会,对恭继挥挥手,道:“我现在没心情,你去应付吧!”
恭继很想找借口推脱,但经过沙场洗礼,恭继心性已然发生极大的变化,若是能耐不足,或者是运气欠佳,自己早已是如胡老大一般,成为荒野中的一堆烂肉。
那时候,谁还记得自己,以及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我们队长正在疗伤,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吧。”十六岁的恭继站在呼延翰面前,战场上凌厉的气势还没有完全消退,看起来倒也从容不迫。
“我是苍远城守将呼延翰,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呼延翰知道这个少年境界绝对不低于自己,礼数上十分周到。
“恭继。”
“幸会幸会!”呼延翰双手抱拳,恭继也是微微额首,以示回礼。
“城墙上风冷,本将已经收拾好歇息之所,恭请各位英雄过去静养,只是苍远城条件简陋,希望诸位尊驾勿要嫌弃。”呼延翰在俗世待的时间不短,言语间滴水不漏,十分客气。
恭继抱拳道:“呼延将军有心了!你找个人带我们过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呼延翰一脸嗔怪的样子,“能够亲自为各位尊驾做点事情,是我呼延翰的福分。”
“那就有劳呼延将军了!”恭继露出笑容,这毛胡子挺有趣,却不知这就是一种官僚习气。
“什么呼延将军?!”呼延翰上前,亲热地拍拍恭继肩膀道:“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呼延大哥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你是皇廷命官呢。”
“那就是我呼延翰高攀不上小兄弟了!”
“言重了!”恭继笑道:“既如此,请恕兄弟无礼了!”
呼延翰大喜过望,这少年不卑不骄,器宇不凡,以自己眼光观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早迟一飞冲天。趁小家伙现在还单纯,不懂得人世间真真假假尔虞我诈,提前进行感情投资,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
呼延翰带着龙门众英豪下了城墙。
挨近城墙的房舍,有砖木的都拆了,供守城之用,看起来十分惨淡凌乱;沿街摆放了许多尸体,都是战死的将士、平民,家家戴孝,人人带悲,因为数量太多,没有足够的遮面白布,都是简单处理,等待战后进行掩埋。
众人缓缓前行,一路无言,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府邸,呼延翰扣响门环,一个老叟提着灯笼来开了门。
众人跟随呼延翰,进了大门。
虽是黑夜,但以大家目力,依然能看到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大花园,池水上,假山亭台造型别致;庭院间,花草树木布置得体,看起来分外雅致。靠近围墙边,是蜿蜒的长廊,出入口挂有灯笼,幽静得跟战争似乎毫无关联。
这,或就是凡俗生活的味道啊!
在府邸的客厅里,呼延翰第一次拜见了蔺世贤,挤出了几滴老泪,表达了对蔺世贤由衷的感谢。
蔺世贤见呼延翰为人谦卑妥帖,也是打起精神微笑着敷衍:“这是呼延将军的府邸吗?很不错啊。”
呼延翰摆手道:“这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蔺龙驾若是喜欢这些东西,别说在这小城,就是在中都,那也是信手拈来。龙驾是追求龙道之人,可不比我们这些俗物。”
蔺世贤相信,呼延翰说的都是真话,却也不愿多客套,喧宾夺主道:“呼延将军,当前战事未完,你是苍远城主心骨,还是以防务为主,勿要在此多浪费时间。你自去吧,若有紧急情况,听见号角声,我们自会赶来。”
修罗攻城一旦得逞,整座城池将是人间地狱,连鸡犬都没有逃出的可能,到底是全体被杀?还是被掳掠到地底做苦役?或者有其他的处置办法,无人可以知晓。
所以,蔺世贤是呼延翰以及整个苍远城的救命恩人,无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不能因为龙门高手是因为听命前来而漠视。
何况,交好这些天之骄子,有益无害。
呼延翰也是来自龙门,虽然资质所限,升龙没有成功,却通过家族运作,做了这苍远城守备,安心享受尘世繁华,看见今日龙门战队伤损严重,不由得暗自庆幸当初选择之英明。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这场动荡中,龙门亦不能自善其身。
即便修成铜皮铁骨又如何?岁月悠长又如何?财富没有享受到,还是把命丢在了战场上。
当下压住不想,呼延翰叫出管家,对蔺世贤道:“尊驾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管家就是!末将甲胄在身,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于是辞别众人而去。
大战之后,大家都是很疲惫,很少睡觉的修龙者,都在管家的安排下,到府内各个房间内休息。
呼延翰的家眷,早在两年前就全部迁到安全之地,蔺世贤被安排到最好的一个房间,却是无心睡眠,在纱窗内遥看外面夜色,神情颇为悲戚。
关于苍远城的战况,已经通过传音蜗壳向西门千仞禀报,西门千仞听说这部修罗情况,已经考虑向龙门增请援兵,毕竟,森罗殿已经有人参战,那就不仅仅是普通人的战争了。
据已知的消息,修罗的势力,随着战火蔓延,已经扩展到八府十一洲,其他领地更是无数,人族军队节节败退。
任何地方,只要被修罗占据三年以上,那都是终日黑云密布,地上寸草不生,就算人族重新占领,也要花费很大力量才能恢复。
蔺世贤抚摸着自己断臂处,心情十分复杂。修复此种伤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必须趁意念中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断臂的事实,方才能够最大程度地恢复如初。如果耽搁七天以上,或者治疗过程丹药不足,那就前景堪忧了。
此刻,恭继也是睡不着,感觉那种嗜血的亢奋劲还没有过去,闭上眼睛,面前就是无穷无尽的修罗,张牙舞爪地杀来,自己手臂上经脉,时不时地强烈跳动,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射而起。只好斜依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看向雕梁画栋的天花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