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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浴室里冲了十分钟凉,出?来时看?不出?半点儿狼狈,晏在舒就晃着脚,坐在沙发扶手上,手边捏着一颗咬了一半的草莓,笑?:“挺快啊。”
孟揭懒得应这调侃,也就是看?在伤号的份上忍一手,后?来开?车下山,一路也不太搭理她。
晏在舒说:“这雪场挺好的,我跟唐甘来那?么多次,没赶上人少的时候。”
他?不理。
晏在舒又问:“你上回说,什么时候去滑野雪?”
他?还是不理。
晏在舒就慢悠悠叹口气:“手好冷。”
孟揭才应一声:“这招用过了。”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你就说现在还管不管用吧?”
当然管,这段路平缓,红灯密,孟揭把她的手捂在掌心里暖了会儿,转过道弯,从商圈的辅道拐进去,就到了地儿。
商场背后?的小街里,路灯都没一盏,左右都是拉着卷帘门的物流公司,尽头处支着一块灯牌,上边积着一层雪,微弱的光线在蓬松的雪絮里挤出?来。
“这店是不是要倒了?”
晏在舒把车门一关:“少来,这是管煜的店。”
外边看?着冷清荒芜,里边人不少,他?俩进了吧台里侧的位置,那?调酒师正在调酒,看?着年纪不大,眉清目秀,压着一顶冷帽,手腕有个喷水龟纹身,晏在舒不喝酒的,照旧要了一杯冰苏打,搁片柠檬,插把小纸伞,看?那?小哥在孟揭跟前摆了一排麦卡伦,跃跃欲试地介绍。
晏在舒搅了搅冰块,翻出?手机。
社?交软件流行的是小范围区域化社?交,她常用的就两个圈子,一个是A大高校圈,一个是有奥新工作账号才能进的圈子,前者安安静静,几个特别关注的账号也没动静,切到后?者,画风就瞬间?变得严肃又深奥。
她习惯性先点进西北研究中?心的新闻界面,没看?到更?新内容,这才又退出?来,刚要锁屏,又看?到好友圈的数十条消息,下意识点进去,也是一连串的转发,转发内容为某物理杂志发表的文章,上边的措辞是一贯的夸张,对超弦理论的一项研究成果作出?了高度评价,声称“有望改变理论物理僵滞数年的瓶颈期”,并表示“对提出?该项理论的研究者表示敬佩”,还要“呼吁理论研究者都要有这般醉心学术的恒心与耐心”。
抛开?宏观托举的官方调性不谈,大多人都在边骂这杂志傻*边疯狂转发这条消息,不吝夸奖,不惜称赞,晏在舒点进那?篇文章,看?到受邀采访者:【孟揭。】
愣了一下。
目光挪到下方,看?到接受采访的时间?是他?出?差那?两周。
采访视频里孟揭穿一件米白色毛衣,手指交握着,跟一位女士对答这篇论文的核心内容,她看?了眼,嗯,是她的毛衣没错了。
目光离开?屏幕里意气风发的物理新星,放到昏暗光线中?的孟揭身上。
玻璃窗外风吼不绝,酒馆里放着一首爵士乐,旧电视里正在放一版黑白旧影片,那?酒液的折光打在孟揭侧脸,像一只只快要热融化的茶色蝴蝶,而他?低头取冰球的手势悠哉,接酒的动作也很撩,在小哥倒酒时,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手指沾上的水渍,从这角度,晏在舒能看?到他?脖颈的一颗小痣,看?到他?正吞咽酒液的喉结。
这会儿,晏在舒才对她“睡到了孟揭”这件事情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原来他?在盘算着怎么把她弄高兴之前,脑子里搁的是这样深奥的课题,原来他?在给她擦药油时,用的是那?双写下一串串公式的手,原来他?在酒店停车场“逮到”她之前,是参加了这样正经严肃的座谈会。
蛮带劲的。
然而,或许是距离拉近了,这种微妙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另一种想法压过——这有什么,他?还“睡到了晏在舒”呢,这更?了不得。
孟揭坐过来,打眼看?到她得意洋洋的神情,啧一声:“你就说吧,又有什么坏心思了,是要分手了,还是要断关系了,我们俩现在讲好听了地下恋情,讲难听了是俩自由人,已经断无可断了你知道吧。”
晏在舒愣了一下,笑?出?声:“你什么脑回路。”
“被你逼出?来的脑回路,”孟揭摸了一下她那?杯的温度,“杯弓蛇影的脑回路。”
晏在舒看?他?半晌,忽然朝他?挨近了点儿:“被‘分手’的时候,你是不是挺生气的?”
“你说呢。”
“那?是‘被在一起’的时候生气,还是‘被分手’的时候更?生气?”
“程度大差不差,但捅刀子的人不同,所以后?者杀伤力翻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愿打愿挨”的样子,跟采访视频里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跟暑假那?会儿眼高于顶的毒舌样也不同,明明站在离“真?理”最近的山巅,仍旧相信爱情不只是激素波动产生的一场假象,甚至愿意把在这世界上的锚点拴在晏在舒身上。
晏在舒慢慢地回身,看?着杯子里残缺不全的冰块,猛不丁地转了个话题。
“吹头发的时候,你问我笑?什么,你现在想听吗?”
“听。”
晏在舒收回眼神,专注地搅动杯里的冰块,一枚枚气泡在水面上破裂,她说:“那?时,我是想起两年前在雪场见过你一回,你带着个女孩儿,教她转刃,你很有耐心,那?会儿我在心里边骂你,说你要对我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好脸色,咱俩也不至于吵十几年都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