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沉默,一张脸渐渐干净,头发却被染成了土灰色。慢慢看清楚眼前的女子,他发现潋滟似乎成长了不少,以前那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如今眉眼间已经很是沉寂。低头看他,竟也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看得久了,眼神也迷茫起来。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错过的那个姑娘。可惜了,人海茫茫,他是再也找不到了。她的样子,大概也是这样温柔的吧。只是他眼前太多女子游走,对于面目,当真不是记得很清楚。
“太保可看够了?”外头传来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秦阳抬头坐起,便瞧见韩太傅还在外头站着,比他的狼狈,其实韩朔也挺狼狈的。
心里稍微平衡些许,他咧嘴一笑:“美人哪里有看得够的?不过现在这样子太过失礼,不知娘娘可否借臣一个偏堂,让臣梳洗一番?”
潋滟挑眉,还未听说有臣子敢在妃嫔宫里洗澡的。不过眼下国都要亡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好,含笑休语,你们去备水吧。”
韩朔紧了拳头,抽过玄奴腰间的刀便将沉香宫院子里的梨花树给砍了,不粗不细的树干从他脚下搭到主殿门槛上,然后便可借力,从这头进了那大殿。
“太保在这里洗漱,很是不妥,不如回自己府上去,也省得劳烦宫人进出。”
落在身后的人带来了讨厌的气息,潋滟没回头,只让人去将坑上搭了长梯,方便进出,然后对秦阳道:“本宫不嫌麻烦,正好该用午膳了。太保去侧堂洗过,便来主殿用膳吧。”
秦阳很是感慨地道:“娘娘当真是一个好人。”
“多谢太保夸奖。”
“不会珍惜你的人都是瞎了眼。”
“本宫不需要人珍惜。”
潋滟起身,让两个太监将人带了出去,然后转身坐到主位上,摆弄自己的护甲:“太傅来我沉香宫,可是有什么事?”
韩朔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张平静的脸,淡淡地道:“娘娘想必也知道楚王接下来的动作?”
“本宫妇道人家,太傅高看了。”
“若是低看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咬一口。”韩朔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门口的宫人开始填坑,忍不住嗤笑:“不过娘娘明知这些把戏对韩某无用,还设来做什么?就像心防似的,反复告诉自己你恨我,娘娘便当真可以不爱我了么?”
潋滟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太傅似乎很是自信,本宫就觉得奇怪了,天下好男儿那样多,本宫为何就非要与你有什么情愫不可?小时候是年少无知,浅薄的情感当不得真。可如今你一次次骗我,到底是哪里来的直觉,觉得本宫还会对太傅有什么感情?”
她这些话不再有一句违心,心如死灰,就医都是无力。韩朔是那般高高在上,将她玩弄鼓掌之中,在一旁看着她傻傻地被骗而不自知。这样的人,她为何还要爱?
桃花源是她很美的一个梦,甚至那时候,她想过要是能与韩朔在那里相守一生,也是不错的。
结果呢?结果是那根本是他亲手造出来的梦境,陪她一起装作被追杀,陪她一起理所应当地跑到山洞里去。她竟然没有半点察觉呵,还傻傻地应下他,说什么三日夫妻。
抱着自己那点儿自私的小心思,她还真当可以骗过自己了。不是想赢韩朔,其实那时候只是想好好与他过上那样一段平静的日子罢了。不曾想到,那样的温柔,那一声声的“娘子”,也成不了美好的回忆,反而是噩梦。
她不在,爹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胡将军被当了枪使,洛阳被楚王攻陷。韩朔布好了局,众人都是棋子,他只用带着她回来向天下人证明,韩太傅是护着贵妃一起被山贼困住了,并不是不抵抗楚军。而后,也确实将楚军击退,还赢得洛阳上下一片赞颂之声。
越想,心里就越是发疼。
“娘娘。”韩朔看着上头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人,微微皱眉道:“您爱与不爱,现在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眼下皇上被楚王所劫,总要想个法子,让皇上回洛阳来。否则这国都,该如何是好?”
潋滟回过神来,笑道:“这些事情,问本宫做什么?太傅定然早有打算,只求不要再把本宫一起算计进去。本宫只不过是女流之辈。太傅要如何,便如何。我沉香宫地方小,太傅以后还是不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