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什麽?说明起码在万历初年,心学还算是显学。
只是后来东林党对心学大肆篡改丶利用,成为晚明政治的工具,被玩坏的心学才彻底没落。
结果墙里开花墙外香,心学被日本继承,成为日本近古以来的哲学利器。
唐蓉亲自给王阳明的牌位上香,语气感慨的说道:
「家祖(唐顺之)最是崇敬阳明先生,以徒孙自居。」
「可惜家祖故去已久,没有看到王子的灵牌进入孔庙。」
「三年前,朝廷下诏王子从祀孔庙,家父还专门在祭祖时祭告家祖,告慰家祖之灵。」」
庄姝肃然道:「我爹也尊奉阳明先生,我也上一柱香吧。」
她话刚落音,却听一人说道:
「王门之说,一条路径事上磨,人人皆可成圣贤。若真能人人致良知,还要礼教何用?我等读书又有何用?可见想当然耳。」」
「王学若用来修炼自身,还算有可取之处。可若是以此教化苍生丶普渡万民,那便是缘木求鱼,唐肆求马了。」
朱寅等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身穿澜衫的年轻士子,正有点轻桃的看着王阳明的灵牌。
另一个士子笑道:「佛门说人人都可成佛,王门说人人都可成圣。为何佛门昌盛,而王门没落呢?」
第三人摇头道:「简单。信佛者外求,易也。致良知内求,难也。况且世人只为利往,成了圣贤又有何用?」
「嗯,说到底还是异端邪说,于事无补。王阳明能从祀大庙,免不了时议所讥。」
朱寅闻言很是无语。
都说书生狂傲,总算见识到了。
王阳明没有资格从祀孔庙,难道朱熹就有资格配祀孔庙麽?
但这几人显然是朱学门徒,诽谤心学也不奇怪。
都是儒家一脉,理学形而下,心学形而上。几乎是两个极端。
理学在宋朝有其进步意义。但到了晚明就不同了。
如果晚明时期心学取代理学会怎麽样?
朱寅忽然觉得,华夏的思想信仰问题,或许不是有儒教。
也有可能是—————-儒教还没有达到信仰的高度,孔子不够神化?
太世俗了,太功利了,就难以救治人心?
这也是儒家最无奈的事情:既要入世,又要避世,在矛盾中纠结千年。
倘若儒教强化「智」和「勇」,斩出腐儒和保守主义的毒害,蜕变升华,浴火重生,是不是就能成为人间正教?
以人为本的儒教,才是后世的王道啊。
改良后的儒教,打着人文主义的大旗,完全能和十字教丶某某教分庭抗礼!
这也是王守仁丶李赞丶王夫之等孜孜以求,想要解决的问题。
可惜,他们都没有成功。
唐蓉和庄姝正说家中长辈尊奉心学,结果就有人当场非议心学。若是她们忍气吞声,那就是不孝之举。
「几位相公,可是府学的高才?」唐蓉语气冷清的说道,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奴家请教,在孔庙当着王子的灵牌,非议王子之学,是何道理?」」
她看到这三个书生腰间都挂着乌木学牌,知道都是府学的学生。
年仅十岁的庄姝也肃然说道:「奴家也要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