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嗔难得地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深觉此时此刻更适合和他待一块的是那只牧羊犬,于是潇洒地一挥袖,咻地从车窗飞出来,风一样地去摸小配脑袋,但还没避让多久,顾小灯便来了。
“先生,借一步说话。”
“好,不用借,给你一步。”
“……”顾小灯短促地笑了一下,“待会军队继续启程,顾瑾玉借口遁去了,我能到您的马车里同坐吗?”
吴嗔愈发体悟到世人情愫的幽微,玄如蛊术,妙趣横生,于是点头答应。
待回到车内,顾小灯关紧车窗,在密闭的小空间内颤栗着,面色苍白地解开左手腕上的纱布,露出血痂未愈的手:“先生,你这儿有没有盛血的药瓶?劳烦你看看我的血对顾瑾玉的蛊能不能有用处。”
吴嗔看他的手,好似在看一截出现裂痕的玉瓶:“怎的,你的血有什么用处?你是人参化成的妖魅?”
顾小灯只得简明扼要地解释一番药人的身份:“也许……也许我比人参还有药效一些。”
他这左手上的划伤是救苏明雅时所留下,当夜离开那曜王府的地下笼时,他为保苏明雅剩下的一口气,不惜划破手腕喂了他药血,吊住了苏明雅一缕命数。
“药人?”吴嗔一听这词便蹙了眉,他专精于南境蛊术一项,其他诸事所知不足,便将信将疑地找了个玉瓶给他,思忖着稍候便传信回霜刃阁内,让同门们递些情报来。
正想着,他看到顾小灯趁着伤口没有愈合,屏声敛息地压着伤放血入瓶。
“不疼吗?”
顾小灯摇摇头,脸色苍白地放满了一整个药瓶的血:“您知道他中那控死蛊多久了吗?”
吴嗔准确无误地给了个时间:“三十三天。”
“那便是新岁时。”顾小灯将药瓶递给他,抬头看车顶,“新春第一天,顾瑾玉那时白天在带我闲逛长洛……”
吴嗔看他眼神越来越凄楚,久久都不说话,便问:“和你能有什么关系?”
顾小灯垂眸慢慢地缠回绷带,声音艰涩:“不知道,但我感觉有我的缘故。”
吴嗔听着感到意外,这时军队启程,车窗外传来马蹄声,顾小灯立即缠好绷带,车窗恰好被人从外打开,窗外正是顾瑾玉。
吴嗔左看右看,看顾小灯伤情又生气地瞪来人,顾瑾玉则一言不发地伸手进来,轻轻抚了一下顾小灯的发顶。
顾瑾玉说:“没事的。”
顾小灯道:“去你的!”
吴嗔感到莫名,但又感到戳人。
第75章
是夜军队赶到两百里之外,停在一座都城外的营地,官署安排妥当,扎营的扎营,休憩的休憩,只是春风送雨,细雨簌簌黏黏,一张网似的,淋了满地的愁绪。
顾小灯提着灯跟到了顾瑾玉的主帐里,墩在一旁看吴嗔给顾瑾玉治蛊。
吴嗔颇为欢迎,顾瑾玉就不同了。
他束手束脚地坐着,将一旁虎视眈眈的顾小灯觑了又觑,小心翼翼地商量:“小灯……你若有话跟我说,不如等吴嗔忙完再来,好不好?”
顾小灯不理会他,只问吴嗔:“先生,我在这儿会耽误到你们吗?”
吴嗔整理瓶瓶罐罐,带着一种兴味和对美人的宽容招顾小灯过去,自信到略显轻浮:“不会,小公子还能过来挑一挑今晚的幸运蛊,挑中哪一罐我就用哪一条治他。”
顾小灯还没应声,顾瑾玉便蹙着眉低声:“吴嗔,蛊虫危险,你不要带歪他。”
“要你管?我有的分寸。”顾小灯提起花灯照他一照,举手作势敲他一敲。
顾瑾玉仰头,看他眉目生华,又怨又嗔,又急又怜,心里便咕噜噜烧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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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跑到吴嗔周围去,看着一整个药箱的瓶罐,声线绷紧了些:“这些蛊都是预备着给他用的吗?不用按照顺序来么?往他身体里放完蛊之后他会有什么不适吗?”
吴嗔敲敲药箱,颇为自得地展示他的钻研结晶:“这个箱子装的只是一个前阵阶段,里面的蛊无需先后,用完他基本难受半个晚上就行了。”
“那往后的阶段是逐渐难捱吗?”
“对,不过那是至少三个月后的事,要是在那之前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定北王就大好特好了。”
吴嗔很是乐观,又在解蛊之事上体现了兴趣剧于人道的弊端:“他的体质很不错,自愈能力强,抗伤抗毒经得起折腾,眼下中了控死蛊,虽然于他是天降横祸,于我于后世却是一份难得的样本,有他做例,我师门的文库又能充实不少吊诡轶闻。”
顾小灯看吴嗔投入的模样,虽只接触了半天,但也能大体地了解吴嗔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