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家境殷实,除却这枚玉簪身上的首饰也十分名贵。女儿家都好首饰,围着那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宋婉清默默的从人群里退出来,回眸深深望了一眼萧承宴。萧承宴被这一眼看的心里没着落,鬼使神差的跟着宋婉清到了花厅后的小院里。“嫂嫂。”萧承宴睫毛不住的轻颤,心中满是慌乱。宋婉清早知道萧承宴一路跟着她,只是不想拆穿罢了,她到这处小院中来,也是想同萧承宴把话说坦白了。“嫂嫂觉得我方才做的不对吗?”萧承宴赶在宋婉清前头开口,他紧张的扣着掌心,“嫂嫂方才为何要替那姑娘解围?”那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拦住,宋婉清也在当场,萧承宴实在是怕宋婉清误会了什么,才这样疾言厉色的说了重话,若是放在以前,他至多只是无视那女子罢了。宋婉清方才支走了念柳,现在院中只有他二人,宋婉清对萧承宴道:“六公子跟了我一路了,这春宴里尽是年轻姑娘,六公子为何总要跟着我呢?”萧承宴盯着鞋尖,高大的身躯硬生生被宋婉清看出几分委屈来,他总爱在自己面前做这副姿态,宋婉清心中的火气像被冷水浇了似的,怎么都发不出来了。她默了好一会儿,道:“六公子心直口快,却不知自己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于那位姑娘而言,会让她多难堪。”“这是侯府的宴会,你是侯府公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侯府,她若是因为这句话丢了颜面,那她的母家也会为此蒙羞,她只是倾慕你对你有好感,她又没有做错些什么,六公子往后若是不喜这种场合,大可以不用前来。”“嫂嫂。。。。。。”宋婉清这话说有些严重,萧承宴为她的话一颗心揪着,偏他嘴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扣着掌心,不安的望向宋婉清。宋婉清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重了,两人目光交汇,又飞快挪开,宋婉清垂首,她今日情绪这样波动是有原因的,她瞧见那些人看向那姑娘的眼神,眼神中的嘲讽讥笑,让宋婉清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处境。庄子上那些人拜高踩低,克扣她的吃食,冬日的炭火宁可用冷水泼了也不给她用,她被冻的脸色青白,还要听那些人笑话她,说她一个庶女又是罪臣之后,就应该溺死在荷塘里,还叫她当着东平伯府的姑娘过了几年好日子种种。。。。。。那些话骂的不堪入耳。宋婉清已经记不清那些话语了,但那些人的眼神却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嘲弄的,不屑的,看不起的,方才那些人的目光她实在太熟悉了。那一道道目光仿佛穿越经年,又投落在年幼的她身上。她几乎是登时就冲上前去,想要为那位姑娘说话。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静静望着萧承宴,他的目光不知何时也落到了宋婉清身上,那双幽静深邃的瞳仁里此刻正酝酿着波涛。萧承宴不敢再望下去了,他移开目光,声音在此刻有些发颤,她为自己解释:“嫂嫂,我只是不想叫人误会。”宋婉清嗯了一声,往日的平和端庄在此刻竟有了几分慌乱:“是。。。。。。六公子洁身自好,府上无人不知晓的。”她忽然有些后悔将念柳支走了,有她在想来自己就不会如现在一样慌乱了。“我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念柳就要急了,六公子自便。”她冲萧承宴行了一礼,自他身侧经过往院外走去,准备说的那些话被她咽进腹中。萧承宴伸出手去,指尖擦过她的一角衣料,他动作幅度很小,宋婉清并没注意到,萧承宴等着宋婉清离开后,才从院中出去,到了花厅里。花厅里沈肆被人围在中间,那些年轻的郎君们正追着他问当年出征的细节。沈肆不堪其扰,见宋婉清来便起身上前。他昨日饮多了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墨竹斋的,醒来时得知是林惊影照顾了他一夜,沈肆心中百感交集,他醉酒误事,险些耽误了春宴,幸而还来得及。沈肆现如今瞧见宋婉清有些紧张,他还未同宋婉清解释过,心里以为宋婉清还在为林惊影的事和他赌气,他凑上前去,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宋婉清道:“长公子昨夜喝多了酒,我本想去探望的,可听说林姑娘去了,便没再去,长公子今日觉得如何?可有不适?”沈肆摇了摇头,林惊影将他照顾的极好,他昨夜吐了三五次,都是林惊影在侧照顾,又叫人给他换了干净衣裳,给他灌了醒酒汤,此刻沈肆除了有些头痛,并无其他不适了。对上宋婉清的询问,沈肆抿着唇,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是在关心自己,这应当是在关心自己吧?那她可还气恼自己要娶林惊影的事?沈肆思考着,没回宋婉清的话。宋婉清眨眨眼,不知沈肆在想什么,她余光瞥见上首的老太太,老太太正饶有兴致的望过来,宋婉清心头一紧,只觉如芒在背。她抬手,为沈肆整理了下腰间的玉佩,在老太太角度看过来就是宋婉清极为亲密的为沈肆调整玉佩。“有些歪了。”她道,实则那玉佩戴的好好的。沈肆受宠若惊,宋婉清还是第一次对他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他低下头,接过那玉佩自己调整着:“我来就好。”整理好玉佩沈肆抬眸望向宋婉清,春意在眼中绽放,宋婉清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想要躲闪。这一切全都落在萧承宴眼中,他站在花厅的一角,隔着走动的人群,一眼就锁定了厅中的两人。沈肆握住宋婉清手腕的时候,萧承宴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他唇抿成一条直线,牙关紧咬,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冲上前将人拉开的冲动。宋婉清愕然抬眸,“怎么了长公子?”沈肆感受着掌心里少女的体温,胸腔里有什么在飞快的跳动着,面前不时有丫鬟经过,沈肆忽然泄了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抓着自己的手松开,宋婉清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向老太太的方向,老太太一脸笑意的跟身旁人说着什么,俨然十分满意两人方才的亲近。宋婉清放下心来,只听进院中有人大声呼救:“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众人纷纷往外看去,宋婉清提起裙摆走出花厅,就见沈媛的女使快步跑过来:“是。。。。。。是姑娘!姑娘在荷花池落水了!”这是沈媛的贴身女使,那落水的定然是沈媛了。沈肆闻言就跑了出去,宋婉清紧随其后,到了荷花池的时候池边已经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沈媛在池水里挣扎着,只露出个脑袋尖儿来,何承熹还站在原地,事不关己的望着池中的变故。他神色淡漠,瞧不出什么情绪,宋婉清心头一沉,沈媛落水,何承熹离得这样近就不知去救人吗?宋婉清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池水是为了移植莲叶姜氏命人灌的,她想起来若是没记错这荷花池也就水深到腰处。所以沈媛是觉得丢人把脑袋埋进去的?眼见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宋婉清吩咐了念柳去拿披风来,女儿家落水名节十分重要,沈媛还是侯府嫡姑娘,不好叫人知道,她对众人道:“不过是府中小丫鬟不慎落水,叫诸位见笑了,前院备了戏班子,诸位自可以去听戏解闷儿。”池中的沈媛听见这话把头埋的更低了,她用袖子挡着脸出水面呼吸,然后又把头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