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十年十一月,立冬已过,镇北侯世子携夫人一同入宫。
寒风凛冽如刀,刮得皮肤生疼,沉甸甸的乌云间飘落着一粒粒的雪花,世界褪去了颜色,宋忱裹着厚厚的狐裘,鼻尖冻得通红。
朦胧雪幕下,宋忱目光瞥向他与谢时鸢交握的手。
上次离宫后,他记挂着太后的嘱咐,可是又不好开口,便一直拖着,还是谢时鸢提起太后,他才提了这件事。他忐忑不安,却没想到谢时鸢直接应下了。
两人肩并肩踏雪而行,从掌心升腾起一股暖意,宋忱眼里充满亮晶晶的光泽,一片雪白的背景里,倒映着谢时鸢的侧颜。素齿丹唇,如海棠醉日,每一笔都像画笔细细描摹出来的,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叹的绝色。
宋忱瞧着他的嫣然之姿,忍不住浮想联翩,耳朵泛起可疑的红晕。
一切还得从太后给他的册子说起,那日回府,他一时好奇,先翻开看了看。每一页都是赤裸交缠的人体图,不知道在干什么,宋忱困惑不已。
他差点把册子盯出花来,正巧连末进来了,他大惊失色,一把夺过那东西,声嘶力竭:“公子,你怎么在看这种东西,谁给你的?!”
宋忱表情空茫茫的,满口无辜:“不能看吗,这是表姑母给我的。”
连末涨红了脸,他望着宋忱欲言又止,左右纠结后,才跟他解释起来。宋忱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太后所谓的夫妻之实,连末耳提命面,他才知道这种事情只能夫妻间悄悄做,不能向外人透露。
他没有把册子给谢时鸢看,可是一见谢时鸢,就会想起那些直白的图画,迟来的羞耻感遍布全身,宋忱眼神也不自主闪躲起来。
好在谢时鸢浑然无觉,不过越靠近慈宁宫,宋忱感觉他指尖原本细微的波动就越明显,振如擂鼓,心绪极其不稳,他握紧了谢时鸢的手,小声安抚:“你别紧张。”
慈宁宫烧着地龙,两人一踏进来身子就暖了,全公公笑脸相迎:“世子和小公子,你们可算来了,洒家先带你们进去。”
谢时鸢牵着宋忱的手,跟在他身后。
全公公待他们极为热情,各种名贵的糕点摆满桌子,压箱底的贡茶也拿来沏了,太后并不在,宋忱头往外一探,全公公便解释道:“知道你们要来,娘娘本该早早等着,可惜今早与陛下起了争执,这才耽误了,只能劳烦二位等上片刻。”
宋忱听完他的话,点了下头。
全公公招来个宫女:“小公子若是无聊,让她带你先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宋忱不想出去,外面正冷,没什么好逛的,还不如在这等着。而且谢时鸢第一次来,肯定会不适应,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谢时鸢先一步朝他开口:“去吧。”
宋忱稍一犹豫就改变了主意,跟着宫女离去。
谢时鸢收回目光,抬起茶抿了口,顺着全公公方才的话问:“太后娘娘与陛下又起矛盾了?”
全公公心中动了动,打起精神,嘴上却感叹着:“两位主子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娘娘为朝事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如今陛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便不似从前与娘娘亲近了。”
谢时鸢:“陛下尚且年幼,以后会明白娘娘的苦心。”
全公公叹了口气:“陛下总归不是娘娘亲子,有些东西,得抓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谢时鸢眼神一闪:“听公公的意思,娘娘……”
全公公笑了下,由他自个揣摩,不再多说。
全公公笼络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谢时鸢沉思着,弹指之间有了想法,便向他打探:“敢问公公,娘娘还有多久能到,臣有事情想与太后相商。”
全公公一喜,心道是个识相的主,老脸笑出菊花:“奴才这就差人去看看。”他招来个小太监,附在耳边说完话,打发他走了。
谢时鸢掩去嘲讽,心里数着时间。
几息后,一抹人影出现了,太后与他装模作样寒暄了几句,就高坐台上,神色冷淡。
谢时鸢先俯首,打着场面话:“臣仰慕娘娘许久,一直没有机会求见,今日总算如了愿。”
太后却往椅背上一靠,不见喜怒:“是吗?先前你进宫求娶忱儿,也没来见见我这个长辈,本宫还以为你不把本宫放在心上呢。”
谢时鸢心知她是对自己投靠皇帝的行为不满,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露出惶恐的表情:“臣怎么敢,只是当时母亲危重,没来得及考虑周全,不过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臣的错,请娘娘责罚。”
可惜这一说法明显不能让太后满意,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如今是陛下的人,本宫可不敢罚你。”
谢时鸢面作苦恼,不禁看向全公公,想让他帮忙说几句好话。全公公会意,端了热茶给太后:“娘娘,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计较这事了。”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缓和。
全公公又面向谢时鸢:“世子,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要想得太后宽恕,总要拿出点诚意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