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一个激灵,提着笼子站起来,目不转睛盯着门口。就在谢时鸢踏进门的那一刻,他又忙把鸟笼藏在了身后。
谢时鸢看见他时,顿在原地,他昳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手腕收在袖袍里,像冷冰冰的玉雕矗立着,同那晚虚弱的样子截然不同:“你来做什么?”
宋忱藏在身后的手指瑟缩几分,眼睛直直看着谢时鸢:“我想看看你的伤。”
谢时鸢不说话,绕过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将他的唇色润红了几分,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眼睛更显得漂亮。
“现在看到了,还有别的事?”似乎感受到宋忱的视线,谢时鸢语气又冷了些。
宋忱还没想好怎么说,可鸟儿在笼子里不安分地跳动,已经弄出来些异样的响动,再不拿出来他就要发现了。
于是宋忱朝谢时鸢走了两步,飞快把小鸟放到桌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献宝似的:“这是我抓的鸟儿,给你玩。”
说完他浅浅笑着,在等谢时鸢夸奖。
谢时鸢看向笼子,眼神却骤然变了,他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忽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宋忱没料到他这个反应,以为谢时鸢是伤口又疼了,赶忙上前想扶他。谁知还没碰到他的袖子,就被一把掀开,宋忱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不知怎么了,只敢细声问:“你又不好了吗?”
谢时鸢死死盯着那个笼子,推开他后双手紧紧握住桌子边缘,力大到泛白,淡青色的脉络显出恐怖的弧度。
笼子触碰到某个开关,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他仿佛又回到那片密闭逼仄的地方,一些声音跨越时空,在谢时鸢脑海里再度响起。
“什么高贵的世子,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我们公子想骑就骑……”
“谢家人又死了些,不知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要是死了我们就没得玩了。”
“你听说了吗,永安公主小产了,诞下一名死胎……”
“哎,不过这孩子能活到现在本就是圣上开恩,或许老天也觉得不该留吧……”
……
“行刑!”
谢时鸢的呼吸起伏不定,面色越来越白。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响起,烈马奔腾时的嘶吼响破天际,他闭上眼捂着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鸣,不堪重负似的,一拳往下砸去,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
谢时鸢的手背上满是木屑,血迹顺着指尖留下,清晰的疼痛终于把他叫醒了几分。
宋忱早就被吓得面色惨白,笼子摔在了地上,鸟儿受了惊,在里面不停扑腾着,他也没心思管,站在谢时鸢身侧一动不敢动。
“哈……”谢时鸢笑了一声,周身萦绕着骇人的气息,血红的双眼转向宋忱,终于找到发泄口。
他指着地上的笼子,语气森然:“玩?在你眼里,世上万物都可以做你的玩具,都可以被肆意践踏是吗?”
宋忱急了,谢时鸢为何要这样说,他不停摆手想否认:“不是,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宋忱。”谢时鸢打断了他,脸上重归平淡,好似所有浓墨重彩的情绪汇聚在一起,交织碰撞,最后成为一碗寡淡的清水,“你真让我恶心。”
宋忱一下失了声,看着他,眼眶酸酸的,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他眼皮垂下来,看见鸟笼还来来回回地滚着,滑稽又可怜。
他蹲下来,把鸟笼抱进怀里,不知是蹭到哪里,还是鸟儿方才一直冲撞,笼子上的小锁扣开了。
笼中的小鸟咻得飞出去,快得宋忱来不及阻止,它拼命扇动翅膀,接着飞到谢时鸢身前,宋忱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前喊道:“不要!”
可是鸟儿没听他的话,它迫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愤怒,张开锐利的鸟喙,猛地向谢时鸢手臂扑去,狠狠啄了一口,要咬掉他一块肉似的,半天没松开。这只鸟其实不小,等它飞回来的时候,谢时鸢袖子已经破了,鲜红的血从里面流出来。
谢时鸢没料到自己会被咬,捂着手愣住了。
宋忱站了起来,与他相对,他怀里捧着小鸟,精神紧绷,既担心谢时鸢,又怕他对鸟儿做什么,只盯着他的手,不敢上前。
谢时鸢霜雪般的衣服被染红大片,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天没有反应。
胳膊上撕裂的疼痛提醒着谢时鸢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眼里闪过复杂与不解。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下起倾盆大雨,谢时鸢的声音迷迷糊糊,宋忱听不真切:“带上你的东西,滚出……以后不得踏入半步。”
听不清他说的话,却能看见谢时鸢眼里的嫌恶,宋忱盯了他半晌,之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他走在长廊上,两侧的雨太大了,沾在人的衣服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鸟儿的翅膀也湿了,今天放不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