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生回家的时间,又过了凌晨1点。他走进客厅时,正看见林月歪倒在沙发中睡熟的样子。她左手低垂,一本《伊豆的舞女》摊开在菱格纹的地毯上,大约她是边看边睡着了而滑落的吧。
“月儿,睡着啦?”他蹲在她身侧,轻声的问。林月此时睡得正熟,最近身体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虽然停止了夜跑,但那种不健康的疲惫让习惯失眠,不是在凌晨三点入睡,就是在凌晨三点醒来的她,早早进入梦乡。
“嗡嗡嗡”茶几上放着的手机传来震动。
何俊生有些奇怪,谁会这么晚给她发微信。他们从不看彼此手机,哪怕都录了对方的指纹。但接连两条绿色图标的信息提示,让他内心隐约不安。这种不安,是直觉带来的,这不会是工作关系的消息。
他终究按捺不住,滑开了林月的手机。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李冬夏发来一副浅蓝灰色的油画照片,这不正是那天,他们在北海道时,看见的那片天鹅湖的情景?天空缀着几率血红夕阳,寂静幽蓝的水面,林月站在绵延伸向湖水深处的栈桥。这个场景,李冬夏怎会知道?林月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何俊生的心,如浸在酸入骨头的醋缸子里,妒意甚浓。
除了图片,李冬夏还发了一段文字。
“这会儿终于画完这幅画了。月,你加的晚霞画龙点睛,蓝灰调子一下生动起来。果然,你画画的天赋比我强。看到这消息时,你应该才醒来吧。早上别喝冰牛奶了,对胃不好。公司的事就放手几天,好好保重身体。”
还真是中国好前任,连她早晨爱喝冰牛奶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偏偏,何俊生也有这爱好,他完全没注意过伤不伤胃的说法。
至于保重身体,林月不会连怀孕的隐私都告诉他了吧?这两人的关系,到底是有多好?
这种种揣测,让何俊生不光掉进了醋坛子,一些更大胆的联想,让他掉进硫酸溶液,痛,腐蚀着他的心。
他忍不住摇醒了林月。
“月儿,你手机上这条消息可真有趣。”
从睡梦中惊醒的林月,睁着迷离的,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含糊的问着:
“什么消息啊?骚扰短信吗?”
“大半夜的,李冬夏发这个,应该是算骚扰了。”
“啊,他发的什么?”林月瞬间清醒,抬手想拿回他手上的手机。
“你那么慌干嘛?怕他发见不得人的内容?”何俊生终于忍不住心头怒火,他举高了手机,故意让林月够不着。
“俊生,你为什么要偷看我手机?你不信任我?”
“偷看?如果你们光明正大,哪有偷看的说法。”
“光明正大也是我的私事,没有允许就看我手机,不是偷看是什么?”林月在隐私上毫不退让。
“偷看也是为了怕偷人”
偷人这个粗俗用词,刺痛林月内心。原来,他对她的不信任,一天强过一天。
“何俊生,麻烦你注意自己措辞。偷人不是随便用的,栽赃诬陷,在你的竞争对手身上领教过了。我不想自己丈夫学会这套。我去睡觉了。”
林月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她起身走向二楼卧室。痛失骨血的身体,突然的怀疑,和从睡梦中惊醒的茫然无措,让她走向楼梯的路,跌跌撞撞。
这一幕,突然触动何俊生内心最黑暗的回忆。不慎跌滑下楼的女人,明明只是那长舌矫情女人该有的结局,为何今天,熟悉的情节要复现在最爱的妻子身上?
这时所有醋意抛之脑后,他急速的起身,五步并作两步冲向林月。只有当她瘦削的身体拥入怀中时,何俊生才感觉一切被自己掌握的安稳。
“我抱你上去。”他横抱住她,线条凛冽而面无表情的脸,掩藏着难以触及的悲。
“你不用这样,打我一巴掌又给颗糖。”林月想挣脱,但毫无力气。
“痛过之后的甜,不是更好吗。”
“不好。我现在…确实没有力气和你争吵。”
“那就别说话。”
何俊生把林月放在柔软的床上,拉过被子,密密的蚕茧似的把她覆盖住。他看见,林月的脸色如缎子被套般苍白。他轻轻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说:
“睡吧,别想今天的事了。”
“怎么可能不想?”林月璀然一笑,她的嘴唇也是苍白的,“上午,在洗手间,我流产了。”
“什么?”
预料中的那天,终于还是来了。何俊生的手僵在林月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