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中国。改革开放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每一个中国人。其中有这么一批人,他们是这种大浪之下的微粒,无根无叶,被冲的七零八落。那就是即将开始的下岗工人。
江白军,是某市兵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三十多岁的他,在工厂里已经干了有十年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每到周末,别人不愿意干的加班,他总是抢着来。反正自已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也是听收音机,和院里的哥们甩扑克。不如多干点活,时间也过的快一些。
所以,当厂里公布工人要有劳动合同制改革的决定后。他没觉得有什么,感觉论谁也轮不到自已头上。可是等名单一公布,他傻眼了,自已的名字赫然在列。
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很乱,因为这意味着,自已以后不再是工农阶级的一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已会被选上,厂里那么多好吃懒做,干活不积极的人。不应该是先精简,剔除他们么?为什么是自已。
回到家,躺在床上,白军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决定趁着周末去找厂长说道说道。
周末的下午,白军特地换了新衣服,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一直都舍不得穿。这才拿出来,新的黑白边帆布鞋,藏蓝色的中山装,和平时脏兮兮,邋里邋遢的脏工人形象完全不一样。他特地去福德莱糕点店,买了两盒槽子糕,一盒桃酥。用草纸草绳绑好。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了厂长的家。
杨少志,杨厂长。927兵工厂的大厂长,工厂对外称呼是A市机床厂。加工铸铁件,车床精密仪器等。杨厂长以前是上过战场的,虽然他只是在战争尾巴的时候,上去了那么几天,但回来也是成了参战人员。加上他比较聪明,懂得看眼色,还学了个大专文凭。这下可就被直线提拔了。从工人,到车间主任,到副厂长,一路到厂长。
可惜,这几年,随着经济的转变,兵工厂的生存是越来越难。工人的工资已经开始隔一个月,发一次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这位大厂长的生活。此时此刻,他正和几个好友,在一起打麻将,平时没什么爱好的他,搓麻,钓鱼,是他唯二的两大嗜好。
听到敲门声,杨厂长喊了一句。让自已的女儿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杨晓绒,杨厂长的大女儿,杨一子一女,儿子上高中快毕业了,女儿呢,大学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扬晓绒打开了门,见白军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那两盒他认为昂贵的礼物,点心。
“你是……你找谁呀?”
晓绒看着江白军,瞪着大眼睛问道。十九岁的姑娘,正是青春亮丽的时候。因为是在家里,只穿着一个淡蓝色的衬衣,里面连胸罩都没有。迎着阳光的照射,圆圆的脸蛋上,就好像玉石一样,发着让人难以形容的光。站在门内的姑娘,高耸的胸脯,脆如黄雀的声音。
江白军有一点发懵,他没想到来开门的是厂长女儿,他这个人见到女人就不会说话。本来,自已是工人,要是稍微好一点,找个女人成家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一见到女人就紧张的不会说话。所以以前给他介绍的很多姑娘,基本见了面就是沉默,最后都没下文了。为这事,白军妈妈在世的时候,着急的很,可是,没办法。就这样一拖再拖,三十好几了,也没娶个婆娘,甚至还一直是个处男。白军对女人最深刻的了解,其实就是来自于自已的母亲。
那是小时候,一个夏天的夜晚,小小的小白军,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刚上学没多久的他,有一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偷偷逃学跑回了家。那天是体育课,照例其实上完体育课就可以回家了。体育老师先是集合,走了一下队列,然后就解散自由活动。小白军不想在操场上玩,他决定早早回家。
家离学校,步行也就2,3分钟的样子。平时都是站队,排着队回家。这次小白军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
到了门口,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用尼龙绳拴着的钥匙,正要打开门。突然,他被屋里的一些声音给定住了。那是母亲发出的声音,好像在被什么人捏着脖子,一种断断续续,哼哼唧唧的不成语言的叫声,能听的出来母亲是在克制。但声音依然时高时低。小白军呆住了。他愣了一会,还是轻轻的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慢慢转动,门打开了。
白军的家,是楼房2层中户,一个单间。进门正面是走廊通道阳台,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就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平时一家三口就睡在这个房间里。
这时他通过打开的门缝,看到里面的床上,母亲脱的光光的,躺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压在她的身上……
那天,小白军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外等了很久,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到了放学的时候。他才回去。那天看到的东西,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颤。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他好像什么都不懂,但他好像也什么都懂。
他想过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已的爸爸,但是爸爸其实很少和他说话,每天早出晚归,每天爸爸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洗漱躺下了,而且母亲就在旁边,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说。况且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从那以后,白军莫名的对女人有一种恶心感,他开始讨厌和女人说话。包括自已的母亲。十几年,几十年就这样在这个秘密中,小白军长大了。
眼前,白军看着杨厂长的女儿,他喉咙里好像堵着一块石头。想说点什么,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晓绒看了看他,见他憋红了脸,也不说话,很奇怪。回头对着里屋喊道,“爸爸,是个男人,是不是你们厂里的人呀?”
“让他进来。”
白军听到杨厂长的声音,这才感觉自已恢复了一点正常。他涨红着脸,低着头从晓绒的身边快速走过。那高耸的山峰,若有若无的贴着他的肩膀,一滑而过。
杨厂长,另外三个人,白军都不认识。他把礼物放在桌子上,双手双脚不知道该搁在哪里。杨厂长家是为数不多的装修过的,大理石的地板,雪白的墙壁,老檀木的椅子沙发。这都是白军从来没见过,更别说用过的。他不敢坐就那么站着。
“哦,是小江啊?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有事?”
杨厂长斜眼瞟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点心。
“这个,厂长,我,我来也没什么事,其实就是想问问。咱们厂那个劳动合改制……这个,能不能把我的名字去掉?你也知道,我妈刚过世没多久,我就一个人,我全部收入就靠这个工作。这要是改制了…我就没办法了呀。”
面对杨厂长,江白军使劲定了定心,他必须的说。确实,如果他被改制了,就是后来说的下岗了。那他就什么都没了。他必须说。
“哎呀,小江呀,你就为这啊?我跟你说啊,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这都是厂党组研究决定的,只不过以我的名义公布而已。”
“可是,您要是给句话,不也就改了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就我这一个,不行吗?”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来,去掉你一个,他要来呢?也去掉他一个,回头都来找我,都不改,那不乱套了么?”
杨厂长一边打着牌,一边连看都没看江白军,轻描淡写的就把话说满了。
白军无话可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默不作声。
打麻将的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其中一个胖胖的有点络腮胡子的男人,看年龄大概也有五六十了,一边摸着手里的牌,一边透过头顶缭绕的香烟烟雾,对着白军笑道:“这位兄弟啊,你说你,不干了就不干了呗,怕什么?你年轻力壮的到那还不是发财的命?这样,改天你来找我,我那公司里,还缺个副总经理呢。你下海,保证比他老杨活的好,到时候你还的感谢老杨头把你给裁撤了呢。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笑声在白军听来,十分的刺耳,他还想在求一求杨厂长。但是杨厂长把手一挥:“行啦,小江,这事呢,就这样,我说了也不算,服从组织安排吧。”
眼看再多说无益,江白军只好给杨厂长和他的麻友们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杨厂长继续打麻将,说笑,连句慢话都没说。倒是杨晓绒,客气的跟着白军,把他送出了门口。屋子里其实很宽敞,但是晓绒跟着他,却跟的很近,胸脯几乎都要挨着白军的后背了。江白军是个大个子,180的身高,在那个年月,鹤立鸡群,那时候普遍男人有170,就已经是很高了,可晓绒的个子也不低,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小女娃,有了一丝好感。至少,从进门到出门,她对他都是很客气的,没有嘲笑和不屑。
就这样,江白军白跑一趟,还搭上了两盒上好的点心,要知道那些东西,平时他自已都舍不得吃。母亲病重的时候,他只给她买过一次。等母亲吃完,他才把点心的渣渣,都蒲罗到手里,尝了尝了味道。而这次,杨厂长对他的不屑,轻视,注定了会改变这个小人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