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是当天晚上就被送到庄子上待嫁去了的,毕竟余剽虽然是游家的一个总管,到底也只是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他对儿子能够娶到伺候二房嫡女的杨梅是很满意的,荆氏也满意,当下就和送杨梅过去的人说好了半个月后就为杨梅与余机成婚,届时到城里来给班氏等人叩了头,再回庄子上,杨梅以后怕也没什么机会进城了。
杨梅被送走时,当晚在缤蔚院里的使女们都晓得了她的下场,尽管班氏这个处置在二夫人看来已经很仁慈了,可伺候女郎的贴身使女,论前途还是很可希望的,就算不去冀望未来郎子的床,总也能嫁个体面些的总管,游家总管只要规规矩矩用心做事,到后面多半都是被还了身契脱除奴籍的,往后子孙那就是平民了,可余机别看是总管之子,却未必能够接得了余剽的班,即使靠着余剽能脱籍,也没什么机会靠游家的势了——还有荆氏那么厉害的婆婆。
一念之差,杨梅也算是赔进一辈子了——要知道白子静才学很好,有很大的可能会金榜题名为官作宦,不出意外杨梅陪嫁过去,凭她游灿贴身大使女的出身,生的也秀气,跟住了游灿前程更不好估量了……
经过了这件事情,明合、荔枝等人对杨梅既同情又埋怨,对江扶风也是生出了一分怨怼,到底江扶风长的再好看、名声再响亮,总也不是她们能够想得到的人,杨梅就因为信了他的撺掇,被害得只能去庄子上嫁人,这辈子也就那么回事了,那江扶风撺掇她之前难道没想过杨梅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吗?说起来杨梅与他无冤无仇的,这样害人终生,说句卑鄙实在是不过分的。
好在被她们背后咒骂的江扶风想是在诗送到缤蔚院后没了消息,晓得再待下去也没结果,在杨梅被打发嫁人的两日后就告辞回了怀杏书院,他一走,游家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游灿尤其感觉天高云淡风轻柔,仿佛眼前所见都明亮了起来,江扶风前脚才出了游家大门,后脚她就带着人搬回自己的院子,这中间收拾东西时,少不得又把害她搬来搬去的江扶风骂上几句。
卓昭节对江扶风的印象也不好,因为这个人叫游灿身边的使女就这么少了一个,连带明合她们也都被班氏和二夫人狠狠敲打了,卓昭节不得不承认江扶风这件事情上,除了被他说动的杨梅犯了糊涂外,其他人实在是冤枉。
奈何班氏与二夫人也有道理,如今出了一个杨梅,焉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第二个?自是要防患于未然,贴身使女可不是粗使丫头,禁得住三天两头的换人。因了这番教诲,卓昭节也不能对明合她们说什么体谅的话,所以对江扶风也有些看不起——若说先前求住游家是他为人年少轻狂,但害了杨梅却是品行问题了。
不过这时候倒有个消息叫她顾不上什么江扶风河扶风——卓昭粹到了。
大凉的京城长安距离秣陵之间有水路连通,江南三月末已经是桃李开遍的时候了,长安虽在北地,亦是春河解冻,卓昭粹这一路乘舟,正是顺流直下,经黄河、入杭渠,沿途缓行,也不过十日光景就到了秣陵的码头,船到邻县,卓昭粹专程打发人从陆路快马来报。
得知消息后,班氏立刻命人将卓昭节叫到跟前:“你随你二表哥、十一表哥一起去。”
卓昭节知道她的意思,到底自己是卓家人,却自幼在游家长大,这么多年来,父母兄姐都是没见过面的,如今卓昭粹到,自己殷勤一些,留个好印象,也便于与嫡亲的兄长和睦相处,何况她将来出阁之后,所依靠的到底还是嫡亲的兄长,虽然对于头一次与父族的亲人见面有些难以描述的忐忑,但还是认真的答应了。
游灿因为恰好就在卓昭节那里说话,班氏叫卓昭节,她也跟了过来,闻言就道:“祖母我也去!”
“那就一起去罢。”班氏知道她是个爱凑热闹不肯被冷落的性。子,何况卓昭粹也是游灿嫡亲的姑表兄长,就笑着道。
游灿欢喜道:“多谢祖母。”
当即就拉着卓昭节回去打扮,卓昭节又笑又讶,道:“我是去见我嫡亲的兄长,特别打扮做什么?”
“祖母叫你亲自去接,就是为着叫你与卓家表哥好生相处呢,你若盛妆前去,可见对他的尊重,可明白了?”游灿笑着道,“衣服我都替你想好了,就穿四婶前日才给你做好的那身丹色衣裙,梳个飞仙髻,把祖母给你的首饰都带起来,叫卓家表哥知道他十几年没见面的嫡亲妹妹可是个美人儿,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卓昭节啐道:“既然是嫡亲兄妹,难道我生的不好看他们就不认我了吗?”这么说着,因为也不清楚卓昭粹是个什么性情,长安卓家远比游家富贵,人丁又那么的兴旺,自己父母也不是就自己一个女儿,卓昭粹还有个一起长大的姐姐呢……对在江南长大没见过面的妹妹他会怎么样?
据说长安人自矜帝都,对南人向来不太看得起啊……
但看游灿说笑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卓昭粹的态度会不好,卓昭节也不能说自己担心这个兄长对自己不亲切,这样岂不是叫人说自己连嫡亲兄长都疑心上了吗……可心里实在有些不定……
游炬和任慎之预备好了,都骑了马在二门外等着,后头跟着一驾宽大的马车是给游灿与卓昭节的,另外带了下人牵了一匹空鞍的骏马,是给卓昭粹预备,最后头的马车并几匹驽马却是准备装行李并卓昭粹随行的下人的。
原本卓昭粹虽然不是卓家四房里的嫡长子,但卓家门楣比游家要高不少,而且卓昭节又是一直在游家养大的,很该由游家嫡长孙游烁过去接,奈何游烁如今还不能起身,加之还在戴着母孝,这才由游炬打头去迎接。
一行人到了码头上,清早却是方下过了一层小雨,将一路上的烟尘柳絮都扑了下去,此刻在码头上,游灿和卓昭节揭起车帘望出去,就见杭渠水色清浅、脉脉若情,码头上夹岸烟柳一片深深淡淡的青色弥漫开去,中间莺歌燕语婉转,虽然不是晴天,但景色望之就使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