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俞秋山已经瞪大了眼睛,极力扭过头看向暗处。漆黑一片的洞中,忽然有人晃亮了一点火星,接着,一支火把被渐渐点燃,火光照亮了整个树洞。
火光在洞中的一角,那里的洞壁竟开着一个两人宽的洞口。萧宁渊举着火把站在洞口,出手扶了一把正从洞中出来的风自在。风自在身上也有些狼狈,外袍上沾了青苔和泥水,他却浑然不觉,一路快步走到了俞秋山面前,白眉下的眼满是疲惫。他握了握拳,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是你杀了楼儿?”
俞秋山从方才起眼睛就没离开过风自在,此刻被他问了,反垂了眼。风自在见他不答,面色愈发阴沉,颤声又道:“楼儿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肖重吟害了楼儿,你也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楼儿他……”
俞秋山闷闷地笑了起来。“师兄,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成王败寇,落到你手里了,我无话可说。”
风自在一把抽出了萧宁渊腰上的剑,指着俞秋山道:“杀人偿命。你杀了楼儿,我现在要杀你,不冤吧?”
俞秋山掀了掀眼皮,转向一边的风满楼,笑道:“阁下好手段,这易容术也是了得,却不知是江湖上的哪位朋友。”
“风满楼”怨毒地看着他,头也不转地向风自在道:“风老头,当年满楼出事,你非但没帮他,还带了人一路追杀,足可见你这个父亲当得不怎么样。这姓俞的是你们天门派的内鬼,你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却一点也没察觉,足可见你这个掌门当得也不怎么样。现在人是我拿下的,你有什么脸面来向我要人?”
风自在沉默了片刻,忽然向他行了个大礼,恳切道:“阁下对楼儿的情谊,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十分惭愧。”他微微一顿,直起身。“此人毕竟是我天门派的人,我也还是掌门,请让我带回去处置。”
“风满楼”冷笑道:“那又如何?我鸩羽公子想杀人,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说着,他转向树洞的另一边,正是方才千寻飞出去的方向,说道:“寒鸦人呢?”
洞壁下,一人长身而立,隐在晦暗的阴影中,他怀中还抱着一人,低声答道:“阿寻睡了,她既说了寒鸦在外面,那就是在外面。”
他走了几步来到光线中,一手贴着千寻的后心,真气缓缓注入,眼睛扫过俞秋山时骤然变冷。刚才千寻被叶笙歌击飞,他迅速将她捞到了怀中,踢了块石头到洞壁上。俞秋山的注意力全在“风满楼”身上,因忌惮风满楼的武功,不敢贸然出手,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打算一击毙命。而李随豫也在洞中,却是不曾被他留意。
李随豫走到树下,向着叶笙歌淡淡一笑,说道:“晚辈先带阿寻回去了,前辈请自便。”说着,他足下轻点飞身出了洞口。
刚在外面站定,底下已响起兵刃交击之声。李随豫不愿再管,径直向林中走去,不出多远,身后忽传来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时间林间鸟雀乱飞,纷纷散入空中。他回头看去,只见树洞所在的高树摇摇晃晃地向下陷去,四周的地面渐渐坍塌,接着树干开始侧倒,带动着气生根与藤蔓相互牵扯,哗啦一声挂到了相邻的另一颗高数上,枝叶四散。
沉闷的轰鸣从深深的地下传来,震动带着竟随着地势蔓延开来,先是在整片高树林惊起了鸟雀,一回头就能见到更高的山头也随着晃动起来。不出片刻,山脉的低吼间隐隐约约传来了水声,李随豫微微变色,足下一点飞身上树,只见远处的河道坍塌了一个角落,巨大水流正向着这片树林奔腾而来。因昨夜雨急,河道的水位上升了许多,山头的溪水冲着碎石断木而下,堆积在河道的浅口,无处可泄的山洪刹那间汹涌而至。
少顷,树林已被山洪吞噬。
……
如果刀山火海与极地冰雪能够并存,那便是千寻目前的处境。时冷时热的高烧寒热,气府受创,加之旧伤未愈,让她即使是在昏迷不醒时,仍经受着各般苦楚。
这一觉太过漫长,长得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冰冷刺骨的水淹过了头顶,窒息的刺痛渗入胸腔。她挣扎着要去抓上面的那只手,可那人的身影连同声音也被吞没在了水中。
又有人向她嘴里灌东西,热乎乎地直往喉咙里钻,可她尝不出是什么。水里的一切像是变了形状,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再次贴了上来,枯骨般的爪子扼上了她的喉咙,胸腔里闷得像是要炸开。不知是谁在说话,她想要转头去看,可她不能动。那个声音一开始很远,朦朦胧胧地,她却知道她必须要听到。气泡从口中一串地向上浮动,忽然,那声音出现在了耳边,清晰异常:“还想要为他卖命,你难道不想走么?”
终于,一口空气灌进了喉咙,胸腔也变得清凉起来。千寻极快地睁开了眼,急促地喘息着,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不知怎么,视线竟有些模糊。她想抬手揉眼睛,可右臂不能动弹,左手刚一动,酸软便从肩膀开始蔓延。勉强还是揉了揉眼睛,竟抹了一手背的水。
忽然,一张脸凑到了她的面前。那张脸凑得太近,以至于千寻看了半天才想起这是谁。她想挤出个笑,却被那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笑!还笑得出!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你倒是还有本事笑!”那人顶了张秀气的脸,此刻却怒极地瞪着她。明明眉是柳眉,眼是凤眼,鼻子和嘴也是顶顶好看的,可偏偏要作出泼妇般的神情来。
千寻看着她,嘶哑着喉咙哈哈笑了起来,喉头又痛又痒,边笑边咳,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道:“盈袖,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