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开口道:“沈贵人,奴才僭越了。今儿皇上请贵人来,主要是想问问启明宫失火的事儿。”
知薇乖乖跪好,小声道:“公公请问。”
“贵人从前住的落月轩与启明宫离得甚近,不知失火当夜可有见着或是听到什么?”
知薇不敢隐瞒,把锦绣去了启明宫,自己去找她又救了几个宫女的事情一并说了。这些都是有旁人见到的,她不说皇帝也能查到,倒不如老实交待,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只是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怕连累锦绣,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臣妾叫她去那儿问人讨个绣花样子,不曾想宫里突然起火。臣妾当时只顾救人,不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皇帝眉眼一挑,心想倒是个护奴的主子。一般人这种时候还不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偏她还护着自己的宫女。
那锦绣明明是找人闲聊去的,到她嘴里就成了听她的吩咐办事去了。皇帝突然觉得该让她多跪会儿,否则这脑子还清醒不了。
后宫争斗最忌讳她这样的,今日他做恶人令她受点小苦,总好过他日旁人出大招将她活活整死得好。
知薇说完这话想抬眼看看皇帝的表情,终究怕死没敢胡来。旁边马德福也是有苦难言,话问了沈贵人也答了,皇帝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没说停,他就得继续问:“请问贵人,那一晚除了宫女锦绣外,贵人宫里的另一个名叫红桑的宫女身在何处?”
“这点我确实不知。我见启明宫走水,本想招呼红桑一道去救人。但喊了几声不见她应,以为她睡熟了。不料第二日却再寻不到她人,不知究竟去了何处。”
“贵人的意思是,当时红桑不在落月轩内?”
这有诱供的嫌疑,知薇还没说什么,皇帝先轻咳了一声。马德福吓得一激灵,赶紧解释:“奴才的意思是,贵人也不知红桑是否在屋内睡觉?”
“是,我并不知道。当时只以为她睡得熟没叫醒,便也没顾得上去她房里查看。”
这下不光皇帝有意见,连马德福也觉出点意思来了。这个沈贵人当真是个妙人,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像主子,对奴才像对一般人那样。她那话什么意思,是觉得红桑睡得熟不方便吵醒她,所以自个儿出去救人?
哪有当主子的放着奴才不用,自己出手的。别说是宫里,就是放在寻常官宦人家,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马德福咂咂嘴,硬着头皮继续发问:“那贵人进了启明宫后,可曾见着红桑?”
“不曾见着。”
“启明宫失火前几天,贵人可曾发现红桑有何不妥?”
知薇终于学了一回乖,没再有什么说什么:“那倒不曾发现。红桑年纪尚幼,平日里大多在屋外做些洒扫活计,并不近身侍候。我与她相处时日不长,对她不甚了解。”
皇帝翻书的手一顿,觉得这跪罚起效果了。终于知道撇清自己了,看来她对人也有远近亲疏之分。对亲信之人可掏心掏肺,对泛泛之交则是小心回避。
只不知她这样的,要她对你掏心掏肺,得费多少心思才行。听说那锦绣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换了旁人,要她这般只怕是难。
问话进行到这里,马德福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他到底是奴才,虽说平日里低等嫔妃见着他也要客气几句。但当着皇帝的面他哪里敢翘尾巴,有些话就不好问出口。总不能让他直接问,沈贵人,启明宫的那把火是你指使红桑放的吗?
除非他活腻味了。
再说他也想不出沈贵人这么干有什么必要,难道是不得宠的日子过多了,脑子过糊涂了,想要整点大动静好让自己死得更快些?
不至于啊。
马德福能想到的,皇帝自然能想到。慧嫔那点资质在后宫争斗的龙虎潭里真是不够看,既抹黑不了沈贵人也扳不倒良妃,不过让她自己露点丑罢了。
这样的人,也就是生了皇子,否则连个嫔位都捞不着。
问了一通皇帝也乏了,底下沈贵人也是跪得够呛。到底有些不忍心,皇帝把书一合,那样子显然是准备撵人了。
马德福心领神会,见他一挥手便冲知薇道:“沈贵人,皇上的话都问完了,您请起吧。”
知薇跪得久了,起来的时候颇费了一点周折。好容易抚着酸痛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正打算不怕死地看皇帝一眼,却不料宝座前竟放有一片珠帘。
她抬眼的时候皇帝正好转身,往旁边的随安室而去,只留给她一个俊逸洒脱的背影,和几串珠帘微微晃动发出的轻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