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甄文君也已经想到了应对之计。
甄文君走过每一条街道,遇到的每个人,都努力将他们记下。陶君城人口较多,比歧县大三倍有余,每回她出门都特意选在不同的时辰,就是为了看看城中到底有多少整日“在外游荡”的闲汉。
她自小记性很好,阿母口头教她的经学诗歌,只要说上一遍她就能记个九成。数年前和阿熏玩闹时说过的话都能一一记在脑海中,需要时马上翻出来算账,因此阿熏总说她记仇。谢家上上下下十多位妾,加上她们生的孩子、家中家奴、部曲和谋士,整个谢府养了两百多号人,她三岁时就能认清所有人的长相、身份、姓名,甚至在听过几次他们说话后便能归纳谁与谁是同乡,是否绥川人士还是其他地界的人。
对于认人,甄文君很有信心。
不记不知道,一记可真吓了一大跳。
陶君城内游走的这些面貌已经被记在她脑子的闲汉、走卒、商贩甚至是流民,乔装改扮的可疑人士竟有四百人之多。他们有时调换衣着有时变化身份,甚至连容貌都有些改变。若是容貌不变的甄文君记得也容易,若是换了张脸也逃不过甄文君的眼睛。因为她并不以容貌记人,而是以耳朵和走路的习惯记忆。这些日子她走遍了陶君城的大街小巷,见到个店铺就进,见到小摊就买。不仅是为了将所有人的耳朵和身形都看一遍,更是为了迷惑紧随她身后的灵璧,让她分不清到底哪家才是暗桩。
记了三天后,做的梦里都是晃动的耳朵和摇摆个胳膊,甄文君说的梦话也全都是耳垂多肉耳骨突出,内八字外八字……
如此费尽心思得到了结果,甄文君惊惶。
多年战乱使得大聿满目苍夷,有诗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陶君城作为洞春以南的富庶之地,人口也不会多于两万。就这样一个万人城池之内光是她能确定的卫家游侦就有四百多人?这还只是靠近平苍郡卫庭煦短住之地,若是真到了平苍境内是不是遍地走的百姓全都是卫家的人?无法想象。
介于卫家耳目之多势力之大,甄文君更需小心谨慎应对。
看似灵璧单独一人跟在她身后,一旦发生冲突,无数隐形的游侦便会在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协助她。甄文君一直都行走在狼群之中,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卫庭煦说过谢家在此地的势力已经被她全部铲除,可是阿椒所说的暗桩因形态特殊,依旧留于此地,并且甄文君已经找到它了。
幸亏她有少女身份在身,也是村姑入城,在起初的杀戮阴影过后,很快对陶君城的所有新奇事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无可厚非。甄文君在城里吃吃喝喝之时已经找到了暗桩。
她和灵璧都心知肚明,无论是谁来到卫庭煦身边都要经过层层观察,可“恩人”这层身份罩声,卫庭煦若是将她囚禁也太说不过去。即便今日她不是清流派来的细作,卫庭煦会放任她自由,但灵璧依旧会紧跟着她。在两人都明白这层道理的情况下如何于灵璧的眼皮底下将消息传出去,这才是关键。
在外晃荡了一整天,灵璧的腿都走酸了,问甄文君何时回去。
“可是想给庭煦姐姐做棉袄的合适布庄还没找到呢。那些粗布都不好。”甄文君一手拿着李子一手抓块饼,根本是吃得欢天喜地不想回去。
灵璧也不多说,跟在她身后耐心保持着笑容,忽然见她飞速地往左侧一拐,钻进了一家店铺之内。灵璧立即跟上去,见这是间药铺。
甄文君报了一些药材的名字,问伙计有没有。伙计听了后皱眉道:
“娘子所说的药材个别稀有,店中暂无库存。不过我们掌柜去进货了,娘子等不住的话可以留下药方和宅院地址,药材到齐之后我亲自给您送去。”
“如此甚好,请问可有笔墨?”
“有的。”伙计寻来笔墨竹片递给她,她边写边跟灵璧说:
“庭煦姐姐常年体虚,我对药理略知皮毛,开一剂补气的药说不定能帮上姐姐的忙。”
灵璧没说话,看她写下黄芪、当归、白参、三七等药材后交给伙计。再看那伙计眉清目秀正是弱冠之年,眉宇间神色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小药铺的伙计。
虽说这药方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特别,可灵璧深知刺客细作们最会以“字验”来传递情报。这些看似平常的文字其实暗含玄机,只有传接双方才懂字验为何。只要根据约定好的字验重新排列文字或是按一定顺序取出某几个字,便能互通消息。
灵璧站在她身旁只是看着什么也没说,待甄文君交了银子离开之后,灵璧随她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