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了杯凉茶灌进肚子里,将今夜从进入卫庭煦房内那刻起所有细节仔仔细细地梳理。卫庭煦这个人心防甚重,本来就难以轻易取信他人,偏偏还叫她发现了阿椒和江道常。饶是她今日站在卫庭煦的立场上也无法相信一个潜伏了刺客杀手的戏班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救命恩人。不断的试探一定是往后一段时间的重点。
明天卫庭煦会问什么?问了哪个问题又要如何回答?甄文君把能想到的所有问题都在脑海里演练一遍。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卫庭煦那把匕首还在她脑海中晃来晃去。
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惊恐去往门口和窗棂处确定半晌,总觉得卫庭煦会突然想到破绽,派暗卫过来砍她脑袋。
一直到天快亮了甄文君才稍微睡了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便醒来,倒也不怎么困。肌肉还有些酸痛,但身在虎穴不可掉以轻心,睡觉而已,恢复了精力便是不用太贪恋,死后自会长眠。
灵璧打了热水供她洗漱,帮甄文君盘完发后灵璧问道:
“小娘子,早膳可是要现在用?”
“有劳。”
卫庭煦昨夜是叫厨下备了温补的食材,今早的饭菜也都是养胃生津的百合粥和羊肉饼。吃饱喝足,灵璧将东西收下去后,问甄文君:
“小娘子可要出门逛逛?府中有马车可用,我家女郎今早出门前吩咐说她今日有事不能陪伴小娘子,小娘子若在府中无趣可去城里走走,也可到阿燎那儿玩耍。”
“姐姐出门了?”
陶君城在洞春与平苍的边界,是卫家与世交长孙家的地方,但清流一党的手脚一定会伸到这里。阿椒和江道常这一死,清流跟自己的联系也就断了,万一这帮人觉得她也死了,对阿母不利就糟了。她得出趟门,找寻一下谢家在此地的暗桩。
甄文君对灵璧道:“姐姐想的周到,自打来了陶君城我还没在城里逛过呢。”
见灵璧没有立即应答,眼神颇有些探究的意味,灿烂一笑道:“灵璧姐姐你也和我一块儿去啊。陶君城内我不太熟悉,灵璧姐姐能否帮我带路?”
灵璧自然应承。
灵璧整理马车时甄文君站在她身后,沉下脸,金蝉刀在指尖不住地转动着……
陶君城与往常一样热闹,仿佛没人注意到前两日风头正盛的燎原班突然消失。那美名远传的月娘香消玉殒竟没有激起一丝波澜,走了五条街都没听到任何人提及过。数十条人命仿佛海上泡沫,卫庭煦动动手指随意掀起个风浪便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煞。
甄文君对陶君城不熟自然是个谎言,自打她来这儿第一天起就满城转悠,城中大街小巷所有地界都留有她的脚印。
坐在马车里她一边跟灵璧说话一边暗暗往外瞧。她并不知道清流或是谢家会留有怎样的标识,她一要辨认二要试探三还需确定,灵璧跟在身边根本无从下手。
她必须甩开灵璧。
甄文君说口渴,灵璧下车帮她买水的功夫回头就不见人了。灵璧立即将水碗砸碎在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往街边酒肆中一望,酒肆之上有两名郎君正在吃酒,他们指了指东边的路,示意甄文君往那儿走了。
“跟我来。”灵璧脚步轻盈无声,如一只燕子在人群中滑过,分别在几个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路人耳边留下这三个字。路人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买的糕点、毛笔、蔬菜之后,转身分为几路跟在灵璧身后。
他们虽然脚步迅速却没碰到任何人,陶君城的集市繁茂人头攒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并没有太多精力在意别人。这些人口口相传越拉越多,从集市的四面八方涌向灵璧身后,如一张越来越庞大的天网向集市深处蔓延。
灵璧眼神一尖,在街对面的人群中发现了她亲自为甄文君盘高的发髻在晃动。将发髻盘高就是为了万一她逃走目标也更明显一些,且在发髻顶端插了根绿色宝石步摇。绿宝石平日里看上去并不醒目,一旦阳光照耀立马熠熠生辉。
灵璧看见了宝石之光,她提起一口气迅速靠近甄文君,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握匕首,对着她的头顶就要刺去。周围卫家暗卫在她出手的一瞬间看似不经意地围成一个圈,将灵璧和甄文君围在里面挡住他人视线。一旦甄文君毙命,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将尸体裹进麻布袋里。三步之外的板车已经备好,麻布袋套好尸体立即丢上去,人墙马上散开,推板车的车夫便会像运送普通货物一样把她的尸体运走处理。这个人将会死得悄无声息。
灵璧在一手拍在甄文君肩头的时候,发现甄文君手里似乎拿着一样精巧之物,灵璧心中一动,迅速将举起的匕首插到自己的发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