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迟钝,田不易轻轻叫了一声,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脸上,那曾经是若有若有、若隐若现的黑气,此刻却已经浓郁的像是要遮盖住他全部的面容。
陆雪琪的手心里,突然满是冷汗。
就在那片刻之间,她终于发现了自己心头一直萦绕不去的一个困惑,一个关于田不易为什么突然看去有些发胖的困惑。
原本因为田不易意外发胖而显得略有紧身的长袍,此刻却松弛了下来,很明显田不易并未发胖,他的身躯一如往日,而他看起来发胖的原因,却只不过是衣服绷的紧了,而此刻,他的长袍从他的背后处,裂开了,松弛了下来,也带来了真相,展露在陆雪琪与鬼厉的眼前。
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柄,从半空中被风吹的起伏不定的衣袍中显露了出来,它就那么安静的在那里,悄无声息的,插在田不易的背上。
鬼厉的整个身子,不知为何,都慢慢开始发抖起来,甚至连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大声呼喊着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竟没有了声音。
就在刚才还斗法斗的惊天动地的局面,就这么瞬间凝固了,鬼厉与陆雪琪茫然地望着田不易,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大敌道玄真人。只是道玄真人居然也没有动手偷袭他们两人,他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冰冷的笑意!
并指如刀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曲,凭空而生的黑气在指尖旋转着,浮沉着,最后又渐渐散去,而与这个动作相呼应一般,几乎就在同时,远处的田不易发出了一声闷哼,身躯大震,整个人如被电击,头颅更是猛然向天一抬,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啪!”,一声低低的响声,在鬼厉与陆雪琪的注视之下,田不易的胸口,一柄没有剑尖、似石非石的断剑刺穿了出来,露出了一小截剑身。
奇怪的是,田不易没有流血,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诛仙!
这一把举世无双、不可一世的古剑,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贯穿。
田不易脸上的黑气像是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此刻完全活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疯狂爬行着,将田不易的容颜吞没。而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搭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先是从不离身的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离开了他的手心,从半空中坠落,而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鬼厉记忆中闪过的矮胖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陨星,扑向它最后的归宿大地。
鬼厉战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所有的厄运,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绝望的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再一次将他完全吞没。
“啊……”
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坠落的身躯,向着那个熟悉的身体。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也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闪过,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这分明是已经亡去多日的一具身体,连基本的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小心!”
突然,一声焦灼的惊呼从背后传来,陆雪琪白色身影急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势划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几乎是本能的,心里掠过一丝警觉,但是他抱着田不易的手,那脑海中悲痛万状汹涌澎湃的感情,竟硬是将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没有放手。
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十数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那音容笑貌,每一张定格的记忆画面,都仿佛一声声惊雷锤打在他脑海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如何能放手?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曾经多少年前的,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陆雪琪拼尽全力,堪堪赶到,全身扑上,抓住鬼厉借着巨大的冲势,一起倒在了一旁。
“哄!”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耀眼的光环顷刻内敛,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有力而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天地齐暗,就连仅有的遥远天际几点星光,终于也没入了乌云之中。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鬼厉仿佛失去了魂魄,也同时失去了所有感觉,木然的爬起,却脚下一拌跌倒在地,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着田不易爬了过去,陆雪琪伸手要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般,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