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姓延名川吗?延这个姓,可真是一个罕见的姓氏。”
揉着白梓岑头顶的那只手微微滞顿,片刻之后,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说:“不,我姓梁。”
有那么一瞬间,白梓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就好像是有一双手,强横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很久之后,她才低哑着嗓子,字斟句酌地问他:“是……哪个梁?”
“梁振升的那个梁。”
梁延川从不向白梓岑袒露他的家世,是因为怕她自卑。因为在他眼里,他的小岑就一直是那个低垂着脑袋、谨言慎行的姑娘。现在,她好不容易才迈开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步。梁延川选择隐瞒,只是因为怕自己的家世伤到了她。
他很害怕听见,他的小岑说自己是……垃圾。毕竟,无论换成谁,都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自卑得称自己为垃圾。那样的她,会令他心疼,很心疼。
而现在,她直白地质问着他。如果再次隐瞒下去,在以后揭示家世真相的时候,给白梓岑带来的无疑就是欺骗的伤害。梁延川做不到骗她,就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向她揭晓。
白梓岑半晌没有回话,她呆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悬空毫无焦距,像是个失了魂的木偶人。
“小岑……”
梁延川抽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交叠的手掌。她指节冰凉,像是整个人都被泼了一场冰水。
听闻梁延川的声线,白梓岑才渐渐从崩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反手握住梁延川的那双手。她甚至还难得热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覆上了他的唇。
他以为,她这样过激的反应是出于愤怒,下意识地安抚她:“小岑,我知道过去隐瞒你是我的错,但是……”
白梓岑看着他嚅动的唇形,只是呆愣愣地笑着,然后伸出食指点住了他上下开合的嘴唇。
“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自卑所以才不告诉我的。不过,没关系。即便你是梁振升的儿子,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你。”
那时的梁延川,从未想过白梓岑那股虚无的笑是因为什么。
后来,当她无情地将冰冷的尖刀捅进他的心口时,梁延川才知道,原来,在那时,白梓岑就早已经在筹谋着要报复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白梓岑是听过梁延川这个名字的,因为……梁振升。白梓岑几乎能将梁家所有人的名字背一个遍,甚至连倒背,都能流利地进行一遍。
能将一个人,甚至是他的家人了解得这么透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因为爱,二是因为恨。前者的可能性,永远无法到达后者的水准。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彻心彻骨地恨着时,才能连他的家人都一同痛恨。
白梓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下令让那些人贩子对她下手的人是谁。只是他的一个命令,就让白梓岑从家里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山村里的一棵野草。而起因,不过是父亲白敖东在生意上,挡了梁振升的道。
当年她被拐卖的事,就是梁振升一手造成的。甚至,白梓岑都不太确信,是否父母、哥哥的车祸都是他有意为之。即便并不是他蓄意而为,也是因为他间接造成了父母的死亡。白梓岑只要偶尔回想到自己惨痛的经历,以及父母的亡故,哥哥的病状,就难以抑制仇恨的因子。
她要报复,她做梦都想报复!
因此,当梁延川这个绝佳的机会站在她面前时,她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因为只要能接近梁振升,只要能报仇,即便是搏命一试,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去进行。
于是,她怀着仇恨的种子,一点点接近梁延川,在他面前伪装出一副真爱的假象。他们像平常的情侣一样,亲吻、同居、做爱。
而白梓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决心会有所动摇,直到晓晓的到来。
大三那年,她和梁延川在一起整一年半。在连连吐了好几回之后,才终于被查出怀孕。在医院走廊里得知结果的那一刻,梁延川欣喜非常,硬是抱着怀孕的她打了好几个转。有那么一刻,白梓岑差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放弃所有的仇恨。然而,所有美好的希冀,终究是抵不过那颗报复的心。所谓的仇恨动摇,也只是让她的世界,稍稍动荡了一下,之后又重新恢复原样。
白梓岑生下晓晓的第二天,梁延川的脸色有些无端的异常,他虽是对待她温柔如常,却隐约中带着疏离。
晓晓满月的时候,白梓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她恨了十数年的男人——梁振升。他站在她的面前,眼神冷峻地质问着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蓄意接近他的儿子梁延川的。没等白梓岑回答,他便毫不避讳地告诉她,梁延川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真相,所有的真相。
她的故意靠近,她所有的仇恨报复。
那一刻,白梓岑疯了。她发了狂似的拎起水果刀,如同她梦中演练过无数遍的一样,拔出尖刀,刺向那个她仇恨着的梁振升。
然而,那一刀却终是刺偏了,刺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