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还在播送着新闻:“现插播一条消息,由于躲闪台风不及,沿海处的一户居民房屋出现了大面积的坍塌,至于有无人员伤亡,现尚不明确。”末了,主持人还不忘补充提醒:“沿海区域目前风力较大,请各位市民尽量避免外出,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危险。”印象中,成峰建设旧工厂就毗邻沿海区域。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她应当是要回去的。
风雨交杂,摇摇欲坠的广告牌,正无声地提示着室外风力的可怕。
梁延川终是忍不住,将目光从那块邦盛服饰的广告牌上挪了出来,从玄关处取了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爸爸,你要去哪儿?”
“要出门一趟。”
梁延川正在玄关换鞋,梁语陶见了,直接趿拉着卡通拖鞋往他身边跑。待到顺利抱住梁延川的大腿,她忙不迭地就往他身上蹭:“爸爸,陶陶好想吃冰淇淋呀。”
“然后呢?”梁延川蹲下身,揉搓了一下她发丝细软的小脑袋。
“爸爸带我一起出去好吗?”梁语陶双手撑起,作捧花状,“咱们去吃冰淇淋吧。”
确实,把陶陶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让人不放心。梁延川想了想,便给她套了一件冬款的外套,直接出门了。梁语陶满心欢喜地以为爸爸要带她去吃冰淇淋,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憧憬。
台风来得措手不及,白梓岑虽是带了伞,但走了没几步,脆弱的雨伞就在狂躁的风力下,变成了一根孤独的伞架子,伞上的雨布,一并被风刮走了。
风雨狂作,不想淋湿根本是不可能的。白梓岑估摸着回家还有一段路程,伞又变成了这样,只好盲目地往雨里奔。
还没跑几步,身后就有嘟嘟的鸣笛声响起。
白梓岑以为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急忙往人行道上退避,结果回过头来一看,才发现是梁延川坐在车里,后座上,还有他的女儿梁语陶。
近些天来,白梓岑做了很多关于梁延川的噩梦。梦里都是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漫天漫地的鲜血,还有她手上那一把舔血的尖刀。因而,现在能看见他安稳地坐在车里,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觉得是万分欣慰的。即便是他的瞳孔里,还带着些微的冰凉。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白梓岑略显僵硬的嗓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支离破碎地传进梁延川的耳朵里。
“外面风大,上车再说吧。”
大雨濡湿了白梓岑的头发,发丝黏连在她的两侧脸颊上,莫名狼狈。她信手撩了撩,说了声:“好。”
似乎和梁延川重逢以来,她就经常坐他的顺风车,从东到西,由北往南。其实,很多时候,白梓岑都不希望这辆车停下来,就好像车开着开着,她就永远不需要下车,就可以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遥遥地望着他深邃的侧脸,直到永恒。
可惜,那不过就是她一个人奢侈的念想罢了。
外面在下雨,车厢内的空气也像是被雨气感染,有些绵软的湿意。
气氛氤氲且安静,白梓岑踌躇了一会儿,才终于率先开了腔:“怎么这个时间还跟陶陶在外面,是要去处理公务吗?感觉……当检察官好像平时都很忙的样子。”说完,她还不忘配上一脸温柔的笑,即便此刻她的模样,是万般狼狈的。
“陶陶想吃这附近的巧克力蛋糕,所以就出来了。”梁延川的声音沉沉的。
“爸爸你胡说,明明说好是带我来吃冰淇淋的,是你骗了我。”
梁语陶坐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一边地啃着巧克力蛋糕,另一边,还不忘仰起小脸蛋,表情不满地向旁人控诉梁延川的欺骗。
凭借着后视镜的反射,梁延川能将梁语陶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在确定了梁语陶安好之后,他才语气严肃地开口:“陶陶,爸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肺不好,不准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要是再有下次,别说冰淇淋了,连巧克力蛋糕都不会有。”
梁语陶也知道,因为自己肺功能不太好,爸爸和爷爷奶奶一直都很担心。因此,当梁延川教训她的时候,她也一改往日的调皮捣蛋,垂下小脑袋,安安分分地接受了梁延川的批评。
白梓岑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当梁语陶低垂着脑袋接受训诫的时候,她莫名地就心疼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替她辩驳:“陶陶也还小,不懂事也是理所应当的。说几句就好了,没必要这么凶她的。小孩子认知能力快,你告诉她做错了,她就能改回来的。”
梁语陶倒是没想到,白梓岑会为她开脱。平时爸爸教育她的时候,饶是她那个脸皮如铜墙铁壁一般厚的表叔周延昭,也不敢吭一声。现在,白梓岑为她说话,不由得让她对白梓岑这个人大大改观。
白梓岑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脸来,朝着后座上安静啃蛋糕的梁语陶使了个脸色。梁语陶也会意地看了一眼白梓岑,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坏阿姨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
而且,仔细看她的时候,她还……长得挺好看的。
梁延川没有注意到白梓岑与梁语陶的互动,他只是静默地发动了车子,往市郊的方向开去,用平静且淡漠的语气,对白梓岑说:“市里台风蓝色预警了,我送你回家。”
大概是为了撇清那句话里的关心成分,末了,他还不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未来上庭时,许阿姨会作为一名非常重要的庭审证人。作为她的亲人,我希望你最近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以便上庭时能够及时帮助她。毕竟,你也该知道,我们检察官是不允许在庭审时接近证人的。”
“嗯,一定。”
车厢外风雨叫嚣,车厢内却温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