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我倒是记得。坞云岭一共住了两百余户人家,老弱病残共有一百余人。他们世代居住在坞云岭,经此强迁,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途中那批山民遇了水患,路上一共死了五十余人。还有落叶坡抓去种植的农户,因水土不适,劳力过大,染病者又有三十余人。落叶坡身为丹药名门,却不肯施舍一粒丹药,那三十余人中,病死者再有十五人。这笔账,你又要如何算法,”杜豪风一字一句,如刀刃剑光,每一个字眼,都是铿锵有力,声如洪钟,在地厅内的每一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这些都是讹传。即便真有此事,坞云岭所在的封国尚且无话可说,又何须你杜康风多事,”步长老还想争辩,他是门派中的长老,这些事,或多或少也落到了他的耳里。
只是一些山民农户的死活,又关他事。
“放屁,讹传,倘若是讹传,那漫山的弃尸,一地的秃鹰还是讹传不成。跑到了我的面前声声泣血的坞云岭的山民可是讹传。我远离故土百余年,身上流着的坞云岭的血却是一滴都没少。封国国君治国无方,三天前,已经被我杀了。”杜豪风杀人面不改色,谈笑之间却是自有一股豪气。
“说的好,”夜殊不顾岳小鸣和步苍云的怒视,顾自击掌叫好。
修真一脉,喊着名门正道的不在少数,但像是杜豪风这样快意恩仇的,却是少数。
杜豪风嫉恶如仇,却是为了故土旧人,先前还觉得杜豪风跋扈的众人。听了落叶坡的一番行径后,也是默默不语。
崇云公主这类出身皇室的人听后,却觉得有几分不快,“杜前辈,修者的规矩是不能干政涉政,即便是落叶坡有做得不对之处。你如此行事,只怕要惹来非议。”
“非议?老夫这一世,还怕了非议不成,”杜豪风目光灼灼,瞪向了步苍云。
秦桑语这才知道。几日之前,杜豪风急急离开了七星山,又错过了一观清世镜的机会。原来就是为了坞云岭的事情。
“老酒鬼,此事先行作罢,你若是真有仇怨,改日我请了落叶坡掌门与你我三人,坐下来再行协商,”秦桑语做起了和事老。
“不用了,我已经打听过了,坞云岭驱逐一事。正是由了步苍云的座下大弟子楚燎原所为。他也跟着步苍云来了七星山。步苍云,你只需将人交出来,这事。还有周旋的余地,否则,别说是坐下来谈谈。今日,步苍云就别想离开这地厅半步,”杜豪风悠然说道,只是眼里流露出来的暴怒之色,让步苍云打了个寒颤。
秦桑语深知老酒鬼的脾气,也觉此事棘手了起来。
步苍云此人,看似不羁,性子也是豪爽,却有一处软肋。
他自小被父母遗弃在坞云岭,被当地好心的山民收养,是吃了百家饭长大。
待到他日后问道有成,更发下了重誓,只要是他杜豪风一息尚存,就要护了坞云岭山民衣食无忧。
哪知在他闭关冲击金丹期时,却遇到了那样的事。
“杜豪风,你莫要欺人太甚,出燎原是本座座下第一弟子,又岂能听你发落,”步苍云气得胡须发抖,额间青筋绽现,“你不要以为我修为不如你,就任由着你发落。”
步苍云咬了咬牙,冲着厅堂内众人傲声说道:“今日若有人可帮在下避开了这场祸事。老夫愿将其供为落叶坡客卿长老,若是有几位肯出手相助,待遇亦是从优,可终生享受本门的丹药供奉。”
此话一出,即便是秦桑语也不禁动了容。落叶坡底蕴深厚,在丹药上却是胜人一筹,丹药对于修者而言,又是极重要的物品。
厅内已经有了几人,蠢蠢欲动着,以犄角之势,意图悄然包围住了杜豪风。
“老酒鬼,莫要再生事,”秦桑语也急了,他和杜豪风交情颇深,奈何他此次是以门派的身份主持玉衡台鉴宝,若要真的出了大的争斗,掌门责怪下来,他也不能护了私。虽说杜豪风修为不弱,已在了凝神后期,可他年岁已大,再加上暗中围剿的几人,都是凝神中期的修者。
若是再加上丹药和灵宝之利,杜豪风还真有可能要糟了毒手。他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若是在此陨落,岂非是一大憾事。
“你以为凭了这么几人,就能擒住我?”杜豪风老眼生辉,撩开了寸厚的白须,扒开了酒葫嘴,以鲸吞之势,呷干了葫中的酒。
酒葫芦哐哐作响,再见他气息绵长,长啸一声。
地厅轰鸣,杜豪风放声高唱:
“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劝君酒杯满,听我狂歌词。百岁年事衰,犹忆少年时。人生已过半,其间人情暖。生前不欢乐,死后有馀赀。焉用黄墟下,珠衾玉匣为。”(白居易‘狂歌词’,稍改)
一歌过后,杜豪风打了个酒嗝,腹中就如宿了只睡醒的猛兽,发出了阵呜咽声。
只见他“噗”地一声,无数的细酒洒落,那酒浆先是如细雨大小,再是骤然化成了无数道酒林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