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于江江起床的时候钟又青已经离开了。于江江想想自己还真是混沌又糊涂,连钟又青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钟又青给她留了一张便条,上面娟秀的小字写着:谢谢你的收留,很遗憾不能一辈子在你这儿躲风避雨。很多事逃避也没有用,比如告别。我已收拾好自己,与过去告别。勿念。
于江江看完便条,随手将它搁回桌上。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钟又青把这十几年的执拗收拾好吗?足够她与过去告别吗?很显然,这答案是否定的。可她却不能否定钟又青什么。
于江江知道不该管,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静静喝完水。于江江才鼓起了勇气去把手机的电充上。
五分钟后,手机顺利开了机。短信箱里有二十几条提示。全是未接提醒。其中十个未接来自段沉的号码。另外十几个都来自早上,于江江扫了一眼那陌生的十一个数字,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她正想得出神。那人电话又进来了。于江江顺手接了起来。
“江江姐!”电话一接通,那端已经传来陆鑫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于江江仅凭一句话就听了出来。
“怎么了?”对陆鑫,于江江总有一种做姐姐的责任心。即使他并不是他的弟弟。
陆鑫六神无主,已经全然乱了阵脚,此刻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半天阐述不完整,“江江姐,求你劝劝我哥吧,他真的不能做这样的决定!”
于江江错愕地挑了挑眉,问他:“到底是什么事?陆予他怎么了?”
陆鑫吸着鼻子,很明显是在哭,他心疼陆予,舍不得他做太大的牺牲:“他用了这么多年才在北都有了事业有了房子。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回江北来。我不要他放弃。”陆鑫难受地求助于于江江说:“我妈前几天检查出来,肝癌晚四期。医生说最多还能活半年。我哥决定辞职回来陪妈妈。”他哽咽着说:“江江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辞职啊。他那么想成功,不能让他半途而废。妈妈……妈妈我能照顾,我可以改志愿,读江北大学。”
“……”于江江觉得自己也许没有睡醒。亦或还在梦着,总觉得这个电话,甚至陆鑫说的那些话,都充满了不真实感。肝癌晚四期?陆予的妈妈?
怎么可能呢?回忆起阿姨纯朴辛劳的样子,于江江不禁眼热了起来。一个有残疾的寡妇,辛辛苦苦在菜市场摆摊养大两个儿子,福还没享到呢,怎么就……
上天真的对人太不公平了。于江江喉头硬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医院搞错了?阿姨她……”
她哭着,陆鑫更是跟着哭个不停:“我妈和我哥一辈子都没享过福……我不能……不能让他们……为我牺牲……”
就在于江江急匆匆出发去陆予家的时候,江一述也正在到于江江家的路上。
昨夜他离开后,不敢回和钟又青的家。那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有顶的房子。离开了钟又青,便什么都不是了。
开车回了父母家。退休在家的父母早就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开门,生怕吵醒了他们。
回房后,江一述急匆匆地找出了高中的毕业纪念册。
年代久远的纪念册,明明一直放在柜子里不曾拿出来过,纸张却还是泛黄了。任何东西都无法和岁月抵抗,它的痕迹总是那么深重。
江一述一页一页地翻着纪念册,除了那张集体照,江一述几乎找不到一丝钟守真曾存在于他生命里的证据。
纪念册的最后一页是签名页。江一述很仔细地在一众层层叠叠地签名里找到了钟守真的签名。江一述这才发现,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是有迹可循的。
钟又青写“钟”字的时候,最后一竖喜欢写成向左的一勾,而钟守真也是如此写法,对钟又青字迹很是熟悉的江一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确实是出自从一个人的笔法。
已经有点想不起当初钟守真在他的纪念册上签名的情形。这本纪念册所有人都有一本,是学校发的,一发下来大家就自发的互相交换,三年的青春和回忆,最后只写成纪念册上挥斥方遒的一撇一捺。
记忆中那个存在感很弱有点内向的高瘦女孩,长什么样子江一述已经不记得。在毕业照上,江一述仔细描摹着角落里那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脸孔。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钟守真和钟又青?他陷入了迷茫。
同一张照片上,还有周小葵那种颠倒众生言笑晏晏的脸孔。恍惚中,江一述将她和钟又青重合成了一个人。可他知道,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周小葵善良而慧黠,柔弱却又有点倔强;而钟又青,坚韧而要强,执拗到有些偏执,明明瘦瘦弱弱,却仿佛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与其说她是他的依靠,倒不如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依赖着钟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