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继续启动的时候,凌湙四仰八叉的躺在稻草堆里思考人生,车尾蹲坐着两个拘谨的女娃儿,两人脚前都摆着打开的吃食,有糕点有肉干,喷香香的在朝她们勾手,这些以前在家里都到不了两人面前的普通吃食,现在已经成了难得的美味。
俩小姑娘眼勾勾的望着,却因为陌生的凌湙在旁闪着极强的存在感而不敢乱动。
凌湙摸着鼓动的心跳,非常严肃的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的心什么时候变软了?
七个被带进官道边小树林里的犯人,都齐刷刷的失去了左右两根手指,季二跟旁解释了一句,说那部位切后失血过多会死人,他们可没有余钱买药请医,且没过天子渡就不算离了京畿重地,一举一动还得小心免落人口舌。
实际是这些人各自吐出了最后的保命钱,硬是从郑高达的刀下买下了命根子,凌湙根本不用问,光从郑高达转移视线的不自在眼神就知道,他被这些人又哭又跪又给钱的行为安抚好了面子,且也不觉得犯官女眷被摸两下有什么关系,能给切个手指做交待就不错了。
出这趟差之前,有做过押送任务的前辈透过经验,似这等发配充边的犯官家眷,路上都是押差的私娈,只要不过分,爱惜着些,千里路上都是享受不尽的艳福。
郑高达一个正常男人,虽已有妻,可身份上是不可能比得上曾经高不可樊的高门小姐的,他是有心想在途中挑一个当床伴,享一把冰肌玉骨的温柔的,可惜,所有打算在看到家中老祖母的帕子时就全黄了。
想像中的押送福利转眼成空,他也就跟着敷衍了起来,面子情能过得去,其他要较真的地方是不会耗精力去管的。
他对自己的祖母很了解,若真是通家之好手帕交,出这趟差之前不会只字不提,所以,他只要保证凌家女人不丢命就行,其余的所谓尊严,在戴上枷锁那一刻就别想了。
男人最懂男人,除了害家犯命之仇,这断人命根之事最容易招反噬,他没必要惹这腥臊。
说白了就是,凌家这群女眷不值得他与人结这种大仇,都是犯眷了,该有被人上下其手的觉悟了。
七个人捂着滴血的手指回了队伍,重新往脖颈上戴枷锁时,被凌湙从旁幽幽询问,“枷重么?我想应该是不重的,才几十斤呐?还有能往别人身上活动的心思,想来再加一道也是可以的,季二哥,我觉得刚刚那几个女眷被吓软了脚,为免之后拖累了咱们的行程,还是将她们身上的锁链改成蝇缚,多余下来的刑具就由这些精力旺盛的壮士们接手吧!您觉得怎么样?”
七个人死里逃生,且都是刑狱里的老囚,滚刀肉都没他们皮实,也练就了一张看着就恶的脸,对凌湙这么个张嘴就害人的奶娃娃,是恨不能一脚踢死才解气的存在,所以他一开口,就招来了七道要生啖其肉的凶狠眼神。
凌湙被恶意包围,最不爽的居然是身高差,他还没人腿高,就算昂着脑袋也依然处于弱势,这让他非常不高兴,举着没了屁股和断了爪的烧鸡四处看,发现没一个如幺鸡那般宽厚的肩膀能将他驮高高。
看来以后不能放幺鸡跑太远,这种时候少了他的驮举,真的很输气势。
凌湙心里更加不爽,随手将烧鸡往临近的一个犯人手里塞,“蹲下。”
那人热闹正看的欢,猛不丁得了只烧鸡,喜的立刻矮了身体,凌湙就这么踩上了他的背,与那七个要吃了他的犯人互瞪。
比气势,他凌湙从前世到今生就不可能输。
郑高达有心看凌湙吃憋,抱着刀不发话,季二却比他懂情理,知道要和凌湙打好交道。
他虽不爱说话,但透过前夜的观察,就凌湙这么个小人来讲,论身份论表现出来的能力,真智多近妖的典型,且从幺鸡嘴里套来的话来看,这位少爷不喜用卑贱对标,属于高门里少讲贵贱的奇葩。
用幺鸡的话讲就是,少爷没有个少爷样,逮着机会就想从狗洞里钻出去跟他们当街游子,手松仗义,会很多下九流的生存之道,便是积年老丐的蛇爷,初初一个照面就被他掏了养老银。
季二没见识过凌湙的手段,也不乏怀疑幺鸡是在过渡吹嘘凌湙,但他有自己的看人标准,就刚刚的骚乱来讲,凌湙的要求不过分。
因此,他主动替郑高达应了凌湙的话,“五爷眼力不错,他们负担确实轻了点。”
然后点了几个差役,“你、你还有你,去帮那边的女犯换了锁链。”
于是七个恶犯各戴了两重枷锁,凌家女眷这边则全被一条粗麻蝇取代了铁链,各人脸色都复杂的看向了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的凌湙。
可凌湙此举实际并非在与人示好,他只是没改过来前世的教育,用一言可解,就是对事不对人,尤其是欺凌女人。
他常年的卧底经验,生死游走,罪可杀,命可夺,但于人格尊严上的侮辱最好少做,一但做了,人就离变态不远了。
似他们这种本就游离于正常生活外的线人,要是连做人的根本都守不住,开了心底恶的闸门,人就算是废了,完了。
所以,他开口要求惩罚这些人,只是在守自己心里的底线,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可这份善意却叫两个孩子的母亲看到了希望,她们咬牙将两个幼小的孩子推了出来,一个五岁一个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