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忙道:“是,是,这就去放。”
李大娘又道:“如今已是三四月里了,天渐渐转暖了,怎么还给两个小毛头穿这么多?捂一身汗出来,风一吹,反而容易受凉,把身上棉衣去掉一件。”
阿娘应道:“中,中。这就去脱。”
阿娘在家里唠叨月唤请了一堆的人回来,要花银子要管吃住,滔滔不绝唠叨了一上半天都没停嘴,等李大娘一过来,却连一句都不敢提了,非但如此,对人家还言听计从,过一会儿就要跑过去献个殷勤:她大娘,你看我这样可对?她大娘,你看这样可能行?
不过第二天,李大娘就取代了阿娘的地位,成钟家二当家,想说谁就说谁,看谁不顺眼就训两句,把静好四春和奶娘呼来喝去,心内不禁得意起来。等到第三天上,她就把月唤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尽心了。一家子老小女人,带着钟大宝钟二宝,日子竟也过得兴兴头头。
李大娘请回来后没几天,月唤又收留了一个乞丐。
那天月唤带四春从街上买东西回来,正好看见有年轻乞丐在门口伸头探脑的讨饭,这人操一口中原口音,个子甚是高大,破烂衣衫烂成条条缕缕,身上皮肉这一块那一块的就露了出来。月唤皱眉道:“去厨房拿点饭食给他,叫他快点走,别堵在门前。”
四春心里可怜他,就用给外面铺子里伙计们吃饭的海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冒尖的白米饭,另给他拨了半碗菜,这乞丐一见,高兴得两眼放光,差点趴下磕头,口中道:“大姐心善得跟王母娘娘似的,老天爷必定保佑大姐你长命百岁。”
四春笑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快点吃完,把碗还我。”
乞丐狼吞虎咽,转眼工夫就把饭菜全部吃光,菜碗里的汤汁喝光,背过身去,把碗转着圈舔了一舔,这才把碗还给四春。
四春看手中干干净净的两只碗,不禁失笑,又有些犯恶心,道:“你这人,不够就说,我再盛一碗给你便是。”
乞丐不好意思,低头笑道:“大姐,俺一路逃荒到江南,已经有小半年都没吃到正经饭菜了,太香,一时没忍住……大姐你不要笑话俺……”
四春道:“我这两天在街上看见好几拨讨饭的了,都是和你一样的口音,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乞丐道:“俺们河南开封人,去年跟今年连着发了两年大水,日子过不下去,先是吃树叶啃树皮,后来又吃观音土,实在熬不下去,只好往南方来。”
四春捧着碗才要走,那乞丐口渴了,吧嗒吧嗒嘴,又向她讨水喝,一瓢水端给他,一口气饮尽,说道:“大姐,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就耍套拳法给你看看吧。”
四春小孩儿家玩心重,拍手笑道:“你等一等,我回去叫我们家的人都来看。”回去把阿娘和李大娘、奶娘等都叫到门口来,月唤却不去,只站在门内,远远看着。
这乞丐被这么多老小妇人看着,心内得意,亮了个有模有样的架势出来,道:“各位大姐站远点,当心被俺拳风伤着。”
诸人果然依言站开,这乞丐面有得色,一招一式的耍将开来,一对小锤子似的拳头果真耍得虎虎生风,一板一眼的甚是好看,显见是练家子。四春等人看得入迷,连连拍手叫好。
乞丐把一套拳法耍玩,向诸人作了一揖,诸人以为他要转身离去了,他忽然扑通往地上一跪:“大姐家里可要看门砍柴干杂活的小工?马车俺也会赶,不拘什么,只要赏口饭吃就成。”
阿娘一听,忙道:“不要不要!”
他跪地不起:“俺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成!”
刚刚四春盛饭,阿娘也看见了,肉疼得不得了,说道:“我们管不起你的饭,不要不要!”
月唤这时却突然从门内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一听有门,欢喜道:“俺姓朱,叫辣疙瘩。”
月唤不顾阿娘和李大娘反对,将乞丐朱辣疙瘩留了下来,在外院给他收拾了一间放置杂物的空屋子出来叫他住着,家里的一应粗活都交给他去做。他吃得多,一顿三碗勉强饱肚,要不是怕阿娘说,四碗都能吃下。但也能干,肯出力,还勤快,劈柴挑水,扫地烧火。不仅家里的事情,便是外面铺子里的事情也抢着去做,任劳任怨,什么苦都能吃。
自他来了以后,静好和四春这些人都轻松了很多,唯独阿娘对他左看右看不顺眼,怕他是哪里的盗贼出身,一家子女人,谁能镇得住他?万一哪天被他劫色劫财,到时哭都来不及。
又过两天,那位爱唱十八摸的小贩来了,跑到墙外那一块老地方,墙内的梧桐树枝伸出来,刚好在路边形成一片阴凉。小贩躲在阴凉下,人倚在墙上,掐一朵开在墙头上的月季花,别在耳朵上,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开唱。
辣疙瘩在外院遥遥听见,从大门口跑出去,揪住那小贩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把小贩揍得屁滚尿流,人家担子上的两担花生芝麻糖也被撒了一地。阿娘大是高兴,渐渐的也就不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