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式微,淫雨霏霏。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自入秋后,近来连日阴雨,天光暗淡。
暮色像是一张大网,自天际洒下,缓缓笼罩大地。
西境,定州城。
干涸的鲜血污染了斑驳的街道,缺失了左耳的尸首堆积成山,筑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京观”。
远处的火光中,隐隐还有几阵打杀声传来,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以及男人残忍的笑声,恍若人间炼狱。
三天前,定州城为北狄大军所破,守将陆远在包围中血战三个时辰,杀敌无数,最终力竭而死。
这一战,虽有城中内奸接应,但是定州城中百姓宁死不降,自发与狄军进行巷战,北狄十五万大军,在巷战中折了二三万,可谓是伤筋动骨。
之后,愤怒的狄军对定州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三日不封刀,定州城内数十万百姓,现在已几乎死伤殆尽。
战前投降的汉人,在北狄监工的指挥下,一脸麻木地推着板车,将尸首运往城外,避免瘟疫滋生。
陆尘自尸山血海中醒来。
他本是定州守将靖安侯陆远的庶子,幼时便勇武不凡。后修炼了内家功夫,在同龄人中难逢敌手。十四岁,他跟随父亲从军,在其身边做了一名亲卫。
五年来,他兢兢业业地守卫父亲的营帐,并刻苦学习兵法。只期盼着有朝一日学有所成,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接下父亲肩上的担子。
城破当日,陆尘随着陆远一同战死了。
现在幽幽转醒的,是一个曾穿着一身帅气西装,在摩天大楼里挥斥方遒的现代人。
两人同名同姓。
两世记忆重叠,两个灵魂交融,陆尘重获新生。
或许是佛说的前世今生吧,对于现在的身躯,他感觉很熟悉。或许这战死的侯府庶子,便是自已的前世。
陆尘躺在板车上,身下是冰冷的尸体,身旁是苟且偷生的同胞,和残暴的北狄监工。
眯着眼睛,他依稀看到,三名骑着马的塞北汉子,手持长鞭,像是驱赶牲口一样,驱使着那些怯懦的汉人推车。
自已的身体很虚弱,力竭倒下时心脏被狄人补刀,生机已断。在神奇伟力的作用下借尸还魂,但身躯依旧虚弱无力。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摩擦声,十多辆板车被推出了城。假死藏身在尸堆中的陆尘,即将被送往城外的乱葬岗。
他屏住呼吸,潜伏在板车上假死。只要等到运送尸体的人走了,他就可以从死人堆里爬起来,逃之夭夭。
板车很快被推到了乱葬岗。
投降的汉奸停下车,开始动手去搬运尸体。这样的事情,这三天来他们做过了太多次。起初还有些伤怀,现在他们心头的热血已同车上的尸体一般,彻底凉透了。
一双手抵在了陆尘后背,一用力便将他抬起,抗在肩膀上。
胸口落在了一汉奸的肩膀上,立刻牵动了伤口,陆尘忍耐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同时发出一阵咳嗽。
“他,他没死!”
那汉奸大惊失色,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陆尘高声呼叫。
陆尘也跟着一同跌落在地。
他为何要这般大呼小叫,引来北狄人注意,巴不得我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