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项坠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盖因她出生在一个云淡月浓、梨香馥郁的春夜,其父裴慎之,便择诗句“梨花院落溶溶月”中“溶溶”二字作她的乳名,后又亲手雕刻了一枝梨花,以丝绳穿之,结以彩珠,系在她颈上。
后来父亲被处死,裴家被抄,她没能留下任何东西,这枚小小的梨花项坠便成了父亲的唯一遗物。令漪多年来一直贴身佩戴,就好像父亲还一直陪在她身边一般。这会儿遍寻不着,实是心忧如焚。
簇玉闻见屋中响动,忙披衣进来。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宽慰她:“娘子莫忧,许是方才更衣的时候落在鸣蝉馆了,这会儿天色已晚不便叨扰,明早我们过去寻就是了。”
令漪也记得是落在那儿了,惶惶的心初定:“那你记得明天要早点叫醒我,我们早点去。”
“是,娘子先睡吧。”
然而次日主仆俩去了鸣蝉馆,却寻不到。
“没有瞧见什么玉坠啊。”鸣蝉馆的侍女一脸老实,“昨夜娘子走后,是奴收拾的屋子,什么玉坠,实在没有看见。”
令漪如当头一盆雪水,心内才盈起的希望霎时被浇灭得干干净净。她焦急地抓住丫鬟的手追问:“你,你当真没瞧见么?”
“你再好好想一想好不好,好好想一想,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侍女受宠若惊:“夫人折煞奴婢了,可奴婢实在没有瞧见,您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宁侍卫长。他昨夜也在此,是看着奴婢收拾完屋子的。”
令漪一颗心霎时冰冷彻底。
她失魂落魄地从鸣蝉馆出来,簇玉看得心疼,劝道:“既不在鸣蝉馆,许是娘子记错了,或许,是咱们昨夜去找殿下时,落在哪个角落了也未可知。”
“娘子,我们去找殿下吧。请他下令在府中找找,说不定就被那个奴婢拾着了,物归原主。”
殿下治家甚严,奴婢没有敢私吞财物的,若真是落在府中反而找回不难。
令漪愁眉不展:“也唯有如此了。”
晋王的住处是一处三进院落,一进是清晏厅,乃办公之所,两厢及廊庑皆挤满了门客幕僚。二进则为疏雨堂,也是晋王府东路建筑的正堂,他多在此用膳、会友,再往后,就是他的住处云开月明居了。
令漪被引到清晏厅后的第二层院落疏雨堂里,在小客厅等了一个多时辰,方见晋王自清晏厅那边过来。
“怎么在这里等。”
他启身进来,令漪忙起身行礼。
今日不朝,嬴澈并未束发,只在鬓边束以小辫,将旁余头发都拢至脑后,额前碎发微绻,一张脸却清隽俊美,叫那身玄黑织金边大氅衬着,愈显得白肤秀目,锋锐昳丽。
他往日多着亲王袍服,庄重清贵,令漪何尝见过他身着便服的模样。她不敢多看,恭敬垂下眸去:“是管事让我在这里等的,怕叨扰了王兄,令漪不敢去清晏厅。”
实则疏雨堂里从不进外人,就连宜宁县主都极少踏足,管事已然给足了她面子。他剑眉微拧:“自家兄妹,谈何叨扰。”
“进去说。”
这回,却是将她带进了他的住处云开月明居了。只见院中两棵双手合抱粗的大银杏树,四周树以丛竹,苍郁婆娑,风过有声。
进入室内,窗明几净,雕文刻缕。博山炉上云雾缭绕,清馥中带一点点苦寒,很像他衣上常熏的玄台香。
令漪从未来过这里,不免坐立难安。晋王自己拣了主位坐,吩咐仆役上了茶,问:“怎么了?”
他似乎是游宴归来,面色温和,瞧上去心情不错。令漪却有些忐忑,道:“令漪有一爱物,昨夜不知落在何处,来烦扰王兄,是想请王兄帮忙,下令在府中找找。”
他只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她将事先画好的图像交予他看:“是个,是个玉项坠……”
她回来还没有一日,已经是第三次来叨扰他了,便有些担心会被责备小题大做。
果不其然,嬴澈接过图纸看后道:“一个项坠而已,没了,再打一个便是。”
“再打也不是原来那个了,阿妹只想要回自己的。”令漪道,为显亲近特意换了自称。
他没应,半晌,放下图纸,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白玉似的沿盖。
“你这么宝贝,难道,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