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勐欲灭南荣,入主中原,问鼎天下,此心昭昭。
但南荣积习的养士之风以及推崇文道,加上内部数十年的党争和对武将的压制,让南荣这个国家早已变成了一个最为富饶、最为文明,却也最为懦弱的“恹恹大国”。
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让南荣这一批养尊处优的王侯官宦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北勐求和。
从盟友,变成求和。
这样的谏言,宋熹没有接受。
景昌元年腊月初二,宋熹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御驾亲征”。
举朝上下,一片哗然,皆称万万不可。
宋熹心意已决,次日上朝,以翰林学士朱光启为右相,以淮西宣抚使张成仁为枢密使,急调信州、江州、黄州、扬州等地兵马,与京畿大营集结,共备精兵约八十万,准备北上。
同时,景昌帝亲自手书圣谕一份,从临安出发,紧急发往汴京守将古璃阳,敕封古璃阳为镇北大将军,令其守好与北勐南下的第一个堡垒汴京。随圣谕而去的,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与美貌佳人,并许诺无数——
对宋熹这道圣谕,众臣多有不解。
古璃阳乃萧乾旧部,汴京部众也多为萧乾北伐时留下的旧人。
萧氏一门灭族之后,古璃阳虽然没有背弃南荣朝廷,可到底会有离心之意,还许他这样多的金银珠宝,岂非养虎为患?
然,宋熹一意孤行。
于他而言,对古璃阳赏与不赏,都不会改变结果。
那一些长期滞留汴京府的兵马,原本就已经离了他手。
与其在北勐南下之时,未战先逼人反,不如先行安抚。
北风呼啸,寒气逼人。
马蹄声从城门处,渐渐远去,带着临安圣谕,飞往了积雪覆盖的北国。
南荣宫中,积雪萧瑟里,天际却有一抹罕见的晚霞,从白雪皑皑的瑞兽屋脊上方洒下来,衬着这一座古老而巍峨的华丽宫殿,死一般寂静,也晃得那个坐在廊前的男人,眼睛微微一眯。
“李福!”他坐了许久,突然低低地唤,“茶来!”
“喏,陛下。”大太监李福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长嘴茶壶,为皇帝续上热水,又低眉垂目,默默地地退下去,生怕打扰了皇帝“赏雪的雅兴”,遭到他的责罚。
然,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浓眉微蹙,悠凉的眸子浅眯上扬,一直看着覆盖在房顶上的积雪,看大雪与宫殿融为一体,整个人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看见了一番什么惊艳的盛世美景,唇角居然一点点拉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听说你眼睛坏了?回到南荣,可能看见这样的美景?”
不知他在说什么,李福隐隐把话入耳,肩膀不由哆嗦一下。
这个皇帝越发古怪,也越发难伺候了。他平常不与人亲近,除了上朝和臣工议事时正常一点,一日里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可今日天光大好,他竟不外面的国忧,一个人坐在这里,拉了椅子来赏雪,还一个人自言自语。
李福心里想:许是被北勐南下的消息,刺激得不正常了罢?
唉!他不由一叹。
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无人不喜平静喜乐。
哪怕他只是一个太监,也不想兴兵苦民。
可这场仗,硝烟已燃,只在早晚了。
李福正寻思着,肩膀处勿有一股冷风袭来。
他本能地回头一看,却见谢皇后穿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拎了个紫檀木的食盒,一个大大的肚皮把衣裳撑得高高隆起,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要破腹而出的样子,看得他触目惊心,生怕触上她的身体。
惊了一惊,他赶紧欠身施礼,“娘娘——”
谢青嬗抬手阻止他的请安,就站在木栏外面,看着皇帝的身影。
呆了许久,没有见到宋熹回头,见他似乎根本不察她的到来,谢青嬗抿唇一笑,方才让李福扶着,走到他的背后。
“陛下,天这样冷,回屋歇着吧?”
宋熹眉心微微一蹙,沉寂一瞬才慢慢回头,温和一笑。
“皇后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