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他们过不了河,也出不得村。墨九心知萧乾焦急防汛之事,也着急巽墓里那些人,可这般大风大雨,又拖着一个她……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留在农家,雨虽未停,墨九却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快。她跟着王三媳妇去赶鸡仔入圈,看她侍弄院子里的蒜苗,看她拌食喂猪,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尤其王家的两个小崽子欢天喜地的跟前跟后,她像个孩子王似的,把萧乾忘到了脚根。
玩得兴起,她一直没有发现那货哪去了,只一晃到了晚上,纠结的问题来了。
这王三家就三间正房。一间是堂屋,两间卧房,除此之外的偏房,只有灶房与猪圈,根本没法安排她和萧乾各睡一间房。
王三家把他们当成了夫妇,仁厚地把两个小子的卧房空了出来,换上干净的被褥,把两个小子都拉到了自己房里,一家人挤一间,将小房间让给了他们“小两口”,还特地嘱咐不要客气,就当在自个家里。
这时再矫情,已无意义。
两个人先前相处不止一夜,再同挤一间屋子,也不算大事。至少对墨九来说,她担心的只是谁睡床谁睡地的问题。
“这可怎么睡?”
墨九看了看,就一张床,她睡了就没有萧六郎的,若让给萧六郎睡,就没有她的。
这让她很是为难,毕竟她很善良,“萧六郎,不如一个人睡半夜?”
萧乾看她一眼,将床上的被子和褥子掀开,扯出下面垫着的草席,往门口的地上一铺,自己盘腿坐上去,把佩剑放在身边,便端端正正地合上了眼。
“你就这样睡?”墨九瞪大眼睛看他。
“不然哩?”他睁开眼,目光淡然。
“要不然……”墨九迟疑一下,想这萧六郎是个薄性寡欲之人,从来没有不规矩的时候,于是也不惧他,反道:“这床也还宽敞,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左右都住在一个屋了,就算你我说没睡一起,也没人会相信。咱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计较小节?”
“我不习惯。”萧乾淡淡道。
“不习惯啊,那这样好了。”墨九盯着他,换了个说法,“那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来保护你,总成了吧?”
“……”萧乾看她一眼,“快睡吧。”
被人拒绝了,墨九不好再多说,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只无奈地摊摊手,软软躺在褥子上,睁着眼睛四处看。
王三家确实很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为过,整个卧房里没有什么家什,一个乌黑的衣柜已不知用了几代人,棱角处磨得皮都破了,便是她身下这被褥大概也是压箱底儿舍不得拿出来用的陪嫁,大红的颜色,薄薄的一层棉絮,簇新的粗布。
墨九叹口气,“我还是觉得应当多一点钱给他们。”
这一回萧乾没有反对,默默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回,“好。”
“噫,你怎么又愿意了?”墨九双手挽在脖子后,看他沉静如水的面孔,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商量语气,像极了熟稔的亲人或说真正的夫妻才会有的。
“因为你执意如此。”萧乾从不爱说好听的话,更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好话。
他愿意多给王三家一些钱的理由也确实只有一个,她执意如此。
墨九意识到他的纵容,神色稍稍有点不自然,对着帐顶发了一会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淡淡,“萧六郎,这雨若明儿还不停,我们可怎么办?”
萧六郎抬眼看她,“九爷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想到自己吹过的牛,墨九并无半分不好意思,只一本正经盯着他,“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天老爷当然也有调皮的时候。九爷么,自然也会不准。”
这一夜的雨,敲在这个农家屋顶的瓦上,“叮叮”作响,入耳格外清晰,但比起前两夜的处境,墨九认为有一个可以遮风躲雨的地方,已是舒服了许多。
萧乾一直盘腿而坐,不曾睁眼,墨九在陌生的地方,一时很难入睡,不由凝着他俊美的面孔发愣。
在屋内那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里,他安静得像一副静止的画,画上的颜色,是一种似乎不存于世的沧桑。他年纪本不大,可她却觉得与萧六郎相比,她的心理年龄……简直还是个孩子啊。
“你再看我,是要让我睡?”冷不丁地,萧六郎淡淡冒出一句。
墨九一怔。
他的意思当然是把床让他睡,可墨九听着他带了丝丝凉意的声音,再看他端正肃然的面孔,忍不住就想逗他,“你想睡我?我才不让你睡。”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的“双关”,萧乾突地睁眼,望入她带着一丝黠意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