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无论夏侯息如何咄咄逼人,如何冥顽叛逆,红色裙摆的主人都从不与他生气。她永远不急不躁,平心静气地同他摆事实,讲道理。
毕竟来这里以前她早已是一位年满三十六岁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受过最良好的教育,任职一家跨国企业的大中华区经理人,底下管着上万号人呢。内心住着一个怪阿姨的她又如何会和眼前这个被家族宠坏了,且刚及弱冠没两年的小鲜肉计较呢?
更何况,据她所了解,她来的这个时代有点接近于她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过的两晋时期,虽然并不是,但社会结构,以及文化审美上多多少少是一致的。
这个时代的士族男子爱好剃须,敷粉熏香,讲究如云如月的阴柔之美。如掷果盈车的潘安,傅粉何郎的何晏,看杀璧人的卫玠……真真是男儿几多娇!
在她看来这样的娇男儿,便恰如那羸弱美人儿般,须得怜惜爱护的。而她这‘便宜夫君’便是这种典型的娇男儿。她虽不能倾心,但爱护是必须的。
所以她的态度格外真挚,语气甚是温和,连目光中都带着奶奶般的慈祥:
“不过阿宝么,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好不好?而且我保证在我们和离以后,便会以龟兹王室的名义全力追查宝宝的下落,一定会找到宝宝的。届时也不会再牵连夏侯家。我帛英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完帛英非常公式化的微笑着等待夏侯息的回复。直到夏侯息在她的自信和笃定中慢慢败下阵来,然后有些气急败坏的娇嗔道:
“说到做到,不然夏侯家,不,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一言为定。”
帛英竖起一掌,夏侯息愣了愣,便击了上去。
“和离后阿贝要跟着我,他是我夏侯家的子嗣。”夏侯息又道。
帛英淡淡一笑,柔声道:
“这是自然。”
终于,夏侯息耸了耸无比秀致的鼻子,回转身拿起早已搁在书案上的狼毫,在那封和离书上签下了夏侯息的名字,并盖上印鉴。
只是他突然觉得莫名有点委屈,这是怎么回事?
在广信县丞的嗅梅园里他见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可那人却偏偏出现了,这让九郎惊觉这一世和前世或许已有不同,占尽先机的“意外”之人或许并不只是他谢九郎一个?
一直以来,九郎都以为他的重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意外。
自以为是棋局外唯一执子围杀的人,而今却发现了可能有其他执子人的存在,其惊诧骇然,可想而知……
“都退却罢,我要一人走走。”
残月未落,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大概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甫一下牛车九郎就被极劲的寒风灌了个满心满肺。浑身兀得一紧,再忍不住地抖了抖,九郎的心忽而平静下来,整个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算有如他一般的再生之人又如何?执棋对弈若无对手,难免太过无趣,即便胜了亦无甚可喜。若遇强劲对手,更能激发起人的斗志,迎面而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