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泪水自颊边跌落:“阿兄,公无渡河啊!”
据说汉代有位叫作子高的朝鲜津卒。
一日,子高晨起撑船,看到有一白首狂夫,披发提壶,想要徒步涉乱流而渡。
狂夫之妻紧追其后,想要阻止其夫,却终究没有来得及。
那狂夫最终被卷入滔滔的河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妻援箜篌而鼓,作《公无渡河》之曲,声甚悽怆。
一曲终了,那女子也投河而死。
其辞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郗归紧紧握着被泪水浸湿的绢帕,哽咽着说道:“请公无渡河,河广风威厉。”
她高高抬起了下巴,可泪水竟然还是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于是她不再拭泪,而是颓唐地后靠,倒在了床上。
她想到了郗岑曾经说过的话。
“阿回,我高平郗氏,自永嘉乱后,便举全族之力抗胡。为此,数十子弟,皆葬身江北,不得生还。我家的墓园里,比比皆是招魂而葬的衣冠冢。祖父临终时,嘱咐家人积薪焚燎,行火葬之法,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骨灰能归葬高平。我是祖父一手带大的,打记事起,就盼着北伐胡虏,收复二京。若能如愿,我什么都不在乎。”
郗归就这么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的素色床帐。
几个月来,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清醒地认识到,她恨郗岑。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她把郗岑当成一切。
可郗岑却说,若能如愿,我什么都不在乎。
郗归不是不理解,但也不能不委屈。
她不得不接受,在郗岑心里,排在第一位的,始终是北伐。
这目标高过郗归,高过郗声,也高过郗岑自己的生命。
就像伯父气急之时骂出的那句“小子死恨晚矣”一样,除了思念以外,郗归也在深深地恨着郗岑——恨他一心北伐,恨他与桓阳结党,恨他抛下亲人、早赴黄泉。
郗归想,我怕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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