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便饱了口福。
他还见证了各种此前少有人问津的食材当堂入室,成为人们盘中的珍馐美味。
除了万娘子的那道“荔枝腰子”,是用的羊腰之外,十千脚店的“火爆双脆”是炒的猪肚与鸡胗。另外还有使用猪腰和猪肝的“腰肝合炒”,专门选取猪肚或者羊肚上某一块最脆嫩的部位,做成的“爆肚仁”……
可以说,如果没有明远推出的厨具和燃烧效率较高的蜂窝煤,明远也不可能一下子尝到那么多“曾经”熟悉的美味了。
正当明远独自得意的时候,史尚风风火火地来找他。
“郎君,大事不妙。”
“汴京炭行的行老想要见一见山阳煤厂的东家。”
明远一怔,问:“这是为什么?”
史尚摇摇头:“去了才知道。”
明远与史尚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问:“你去还是我去?”
明远原本有意让史尚全权代表他出面,但史尚其实更仰仗明远的商业判断。在无法预判炭行的行老想要做什么的前提下,明远如果不出面,恐怕史尚只能作为中间人多传几次话。
于是明远笑着对史尚说:“这简单,史郎君,从现在开始起,你就是山阳炭厂的东主,而我则是你的谋主。”
他随意伸手一挥,手中已是一把折扇在握,轻轻摇动,还真有几分谋士的模样。当然,他那枚折扇的扇面上还是四个意义难辨的大食数字。
史尚顿时大笑:“如此贵气逼人的谋主,是小人的荣幸。”
两人便身份互换,一起去见炭行的行老。
那行老姓郑,五十多岁年纪,并不算“老”,只是在木炭与石炭这一行当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反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
一见史尚,郑行老便说出来意。
原来是他代为传达高家的意思:高氏希望将手中的石炭按市价批发卖给山阳炭行,等山阳炭行制成蜂窝煤以后,再以“兴贩”的价格,“加饶”卖给高家的炭行。
郑行老说完,望望呆若木鸡的史尚,和坐在一旁面露冷笑的明远,摊开双手,道:“没办法,谁让这是高家呢?”
万娘子见火力不济,随手挪开炒锅,朝炉灶中的煤块看了一眼。
她只凭煤块的色泽就下了断语:“换炭!”
远处一名长庆楼的伙计左手提着一只簸箕形状的物品,右手则拎着一枚形状奇特的剪子。这剪子没有剪刃,有的只是两枚长长的铁钎,说它像剪子,到不如说它更像是装了手柄的一对铁筷子。
伙计听见万娘子的声音,立即快步走过来。
万娘子对等在火炉附近的食客们道了声借过,一伸手,将火炉上的一枚手柄一拨,炉膛里接近燃到极点的蜂窝煤便显露出来。
那伙计提起火剪,将炉膛里的蜂窝煤挟出来,搁在簸箕里。
万娘子便对那伙计说:“剩下的我来。”
她一转身,也拿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火剪,自去墙根堆放着蜂窝煤炭块的地方,挟起两块黑沉沉的蜂窝煤,全部放进炉膛里。
随后她从腰间取出一枚匣子,从匣子里抽出一枚木签,将那木签在匣子外一划拉,只听“嚓”的一声,那木签立刻被点着了。
等候在万娘子炉灶前面的食客们议论纷纷,有人认识这个,说:“哟,是‘自发烛’啊!万娘子也用上这个啦!”
万娘子面上戴着面纱,但还是抬起头,向刚才说话的人点了点头,然后手一松,将那枚“自发烛”投入火炉中。
她没怎么看火炉中蜂窝煤燃烧的情况,只是一拉手柄,就将那火炉合上了。
“咦——”
对面忽然响起又惊又疑的一声惊呼。
万娘子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位她并不认得的主顾,中年男人,衣着富贵,非绸即锻,头上还端正地带着巾帻。这种人通常来说都会在长庆楼里坐着点菜,而不是到外面来,手中托着瓷碟,准备尝鲜。
万娘子不明白这位主顾在惊疑什么,只猜想他可能等急了,于是道了声歉,说:“莫急,一会儿就好。”
她身边的帮厨一扯炉灶旁边的风箱,只见面前的炉膛中突然就蹿出二尺高的蓝色火焰。
那火焰如此纯净,挟裹着热力,将守在炉灶前那位中年食客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万娘子却也顾不上他,自己赶紧在一旁的濯手盆中净手,又用热手巾擦过,才在灶上重新架起炒锅,接过一旁酒博士已经备好的材料。
帮厨又扯了一下风箱,这时周围人都被那熊熊热意逼得往后倒退了一步。万娘子却全然不惧,她往锅中舀了一勺油,然后下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