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今行实在做不到无所顾忌,沉吟半晌,只能说:“我再想想。”
又坐一刻,话尽相别,
张厌深目送学生的身影消失,问一旁静如佛像似的老友:“你也都听到了,你觉得我这个学生怎么样?”
弘海不答,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厌深哈哈笑,然后问:“那你是不是该站在我这边?”
法师捡起被他拂下案几丢到炕上的《金刚经》,摊开来放到他面前,继续念道:“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经声如沉钟连绵不绝,张厌深嘟囔一句“来来回回地念一本经真没意思啊”,扭头望向窗外。
秋阳正好,如佛光洒满至诚山。
贺今行沿阶而下,落叶夹道,小沙弥们已清扫到山脚。
贺冬坐在亭里等他,马匹和马车都系在原处,不见其他身影。
贺今行问:“星央去哪儿了?”
贺冬讶异道:“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儿么?”
“我们到禅房不久,他就先下山了——”贺今行心中一突,环望四野。
群山飒飒,长风穿林掠水,赶起数只飞鸟。
江北与京畿的交界处,野林中,一名背着抱负的青年拼命奔跑,身后缀着两道若有若无的影子。他快,他们也快。他慢,他们也慢。
他被追了一个日夜,一直在这几座山上打转,已然反应过来,对方是想拦着他不让他进京。
若是一直被耽搁在此,他自稷州北上所准备的一切都是徒劳。
该怎么脱身?他焦躁地想着,脚下忽然一空,只来得及咬住舌头,便摔到了底。有落叶、野草与泥土垫着,没有摔得预想中的那么疼痛,反而口腔中弥漫开血腥。
这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捕猎陷阱,他挣扎起身,距离洞口还差一点距离。
“裴公子。”坑洞上方出现一名穿黑衣的中年男人,正是追赶他的人之一,低头看着他,“要不要拉你一把?”
事已至此,裴明悯镇静下来,吐出一口血沫,理清身上沾染的枯叶泥屑,再举起手臂,“劳驾。”
对方将他拉出陷阱,回头问:“怎么处理?”
树下还站着另一个人,裴明悯看过去,却是张熟脸。他呼出一口气,先声质问:“我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