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以淇山之西,环境恶劣,经济凋敝,官府破落,响马与匪盗流窜不止。世代居于此的人们只在家门口的集镇活动,从不轻易出行;商队路过,哪怕请了众多好手押阵,也会将过路费预备充足。
而能在这片大地上自由驰骋,所到之处民匪尽皆闻风而逃的马队,只有一支——长安郡主手底下的神仙营。
“神仙营不在西北军的编制内,不领军饷,也不受管辖。但在某些地方,名头甚至比西北军响亮得多。”贺平看着一面倒的局势,拉住想要带人去帮忙的贺长期,“区区千数响马,对他们就是小菜一碟。”
后者皱眉道:“比正规军还厉害?”
这些形似西凉人的骑兵风驰电掣,上一息才抡起半人高的弯刀,下一息便将敌方人马斩翻。赤裸的臂膊与胸膛上淋了热血,却只令他们更加兴奋。
狭窄的山谷里,人头与断肢齐飞,惨叫叠吼鸣震天。
“不是这么比的。是因为仙慈关的大军不能擅自离关一步,常年龟缩在关营里,毛都不知长了几茬,外面说起他们的自然就少了。”贺平见惯了这种场面,觉得没甚意思。
虽然神仙营的战斗力显然比从宣京来的禁军高出一大截,但他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甲,说:“贺千户,赶紧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吧。别的队伍再怎么样,都不是你的兵,你得看着自己的兵。”
贺长期却没动,依旧看着四散奔逃的响马,以及紧追不放的异族骑兵。
“别跟我说你心软,神仙营要是没来,现在被砍瓜切菜的就是我们。还有那些被劫掠的百姓,比这可要惨得多。”贺平警惕地说。主子要他一路跟紧提点,他也觉得这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但为将者需杀伐果决,最忌讳地就是优柔寡断。
“我是在想要怎么才能将这些强盗连根拔起。”贺长期摇头,握紧双拳,身形轮廓已基本长成。
“嗬,有志气!倒是我小看了你。”贺平有些意外地笑道:“不过这种事情,贺大帅都做不到,你要想成功,怕是难如登天。”
贺长期没有回答,将长矛撴进沙土,回身高喊大家清理战场。
靠着银车缓神的众人尚有些茫然。一个个头盔歪斜、甲胄破损,脸不知被汗水洗了几回,形容凄惨;闻言却没有抱怨,或快或慢都撑起身来行动。
宣京已有许多年没经历过影响到半座城以上的混乱,更遑论遇袭厮杀。短短一刻钟,尚不及巡逻时忙里偷闲歇的那一会儿,许多平日一同应卯吃酒的同袍却已生死相隔。对他们来说,离奇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厢收拢牺牲的同袍,那边贺平点完银车,过来就看到一排排铺列的尸体。
“要么埋,要么烧,有条件带些衣冠或是骨灰回去给家人,就差不多了。伤亡名单交到兵部,他们会出抚恤,处理后事。”
贺长期沉默片刻,一跺脚,说:“底下都是岩石,咱们基本没可能挖穿,就火化吧,免得他们遗体被飞禽野兽惊扰。”顿了顿,“大家帮忙给相熟的整理一下遗容,记住名字,遗物收拣起来,带回给家人。”
此时此地气温本就极高,哪怕没有柴禾辅助,大火一点即燃,半透明的火光立即冲天而起。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想干仗。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的地方太平还好,有的地方入伍从军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没办法,大家节哀顺变。”贺平取下头盔,对呆呆地看着同袍尸身被焚烧的禁军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