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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叮当——白瓷风铃在薄光中笼罩上一层透明艳丽的光泽,风撩过留衣漆黑长发的末梢,从骨子深处渗透出一股温润的药草香。
“来梦,你呢?“伸展开双腿,沉静优雅的黑瞳转向来梦。
“大概和你一样把。”没有侧过头,依然看着在艳阳下摇曳的莲花,很干脆地回答,“地狱的样子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了。”
八镜野伫立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蝉在枝头高声鸣唱,石榴花盛开得正茂盛,鲜红得着了一大片一大片火。
“师父,怎么了?“身后端着茶点和汤药的小沙弥有点担心。
“不应该啊。“仿若未闻,只是眯细眼睛,望向充满亮白光线的天空,小小地叹气,“不应该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孩子啊。“
平清十三年的夏天,笼罩平安京的是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炎热,令人窒息的苦闷中,好像正在孕育着海市蜃楼似的虚幻,有一天,突然地降临在所有人的面前。
熙熙攘攘的蝉鸣声逐渐远去了,多少有点怀念,那是在地底深处凝聚了整整三春的气息,甫见天日,如此热情,如此奔放,把燃烧着的白热生命和豪奢的兴味一下子尝了个够。
夏日的闷热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散去,可空气已经不再混浊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漱石皇后的寿辰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比往年都要隆重,连久居松原山的上皇也亲临盛会。
雕花沉香木做成的桌几,覆着中国绫罗,名贵的古青瓷瓶中插着水晶雕成的花枝。地上铺着花间锦编织的席子,白底,染成成各种各样的花纹。
挑选了王朝里最好的乐人,《万岁乐》,《皇麝》等舞曲一首接着一首,美丽的乐人们挥舞扬桐枝,在洒满沉香木屑的地上优美旋转,”千春千春,万岁万岁……”
正对的湖泊中,还有侍者表演白鸬鹚捕鱼,孩童们身着红外衣,白面红里汗巾,紫色织锦单衫,一个个面如桃花,咯咯笑着。
白石来梦觐见的时候,留衣无所顾忌地拉住他往自己一桌走去,来梦拗不过他,也只得由着留衣心满意足地坐定。左大臣不禁蹙起眉头,连朝臣们也在下面窃窃私语。
飨宴达到高潮时,留衣献上了自己的画卷。没有选以往惯用的淡墨,而是采取了唐绘精细的技巧,画布上呈现着平安京的大小寺庙神社的情状,花草,雕栏,屋脊,连参拜的木梁上的花纹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幅的右侧都用汉文题上草体诗歌,交错相衬,洒脱雅丽。
天皇很是赞赏,当下就将自己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古代草书赏赐给了朝苍大纳言。
余兴节目是骑射比赛,若是往常得魁的定是朝苍征人,可这次因为他在围剿陆奥贼徒中不慎受伤,所以并没有前来赴宴,朝臣们私底下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陆奥的骚乱虽然顺利解决,可朝苍征人那一声令下,屠杀了所有的战俘及其家眷,这等酷烈无情的手段,还是让朝臣们战战兢兢,戏谑不已。当年他刚出仕时,连盛极一时的天草征一郎都不曾想到,温文儒雅的朝苍三纪彦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二皇子换了件松叶色系表清里紫的狩衣,显得相当高兴。年轻气盛的孩子,以往总是以微弱的差距饮恨败北给内大臣,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睽违已久的胜利。
留衣和天草都坐在左侧搭建的凉棚里。负责马厩的青年牵出一匹匹骏马,硬直的鬃毛,暴躁的鼻息,不停地刨着土,犹如正值壮年的狮子。
贵族青年掀起下摆,一个个飞跃上马背,虽都好胜,可也下意识地理让着二皇子。只有一匹雪白色的马毫不妥协地越过了二皇子,刹那间冲在了最前面。
下一刻,马鞍上压低身体的少年直直挺起腰杆,拉满手中的弓,毅然锐利的眼神,肌肉绷紧的苍白脸颊看起来无比高雅,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冷峻感,从衣领里露出的脖子,仿佛在这紧张的瞬间会被折断似的。咻——几支晌箭流星一样地飞出,都奔向了同一个方向。
第一个顺利回来的果然是白石中将,少年跃下马背,将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人,矫健的动作犹如展翅翱翔的白鸟。长长的腰带顺着身体,流水一样淌下来,上面还浮着几片小小的红枫叶。
朝臣们恭喜着迎了上去,安稳坐着的左大臣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二皇子则一脸灰败地把马缰踩在地上。
留衣将漆黑的头发向上拢起,眯细的眼睛静静眺望着来梦,完全不像生长在平安京中的人会有的马术啊,如此强悍犀利,凛然而立,仿佛一把浑然天成的刀,没有任何人或事挡得住。
心的一角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这样的自由奔放,无所顾忌的马术,他曾经在十郎左身上见过。
那是高山民族身体中奔流的血液,是喜欢御风驰骋的本性,好像完全被容纳进生命的鼓动,巨大的,巨大的,浩瀚无垠的天地,骤然间将人衬得无比渺小。
“白石来梦是平清十五年被左大臣带回平安京的,据当时的一些奴仆回忆,孩子被带来时,浑身伤痕累累,只有一口气了,左大臣请了不少大夫,用了不少药才救了回来。不久对外宣称,那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因为投缘收作义子,并请了最好的剑术老师来教导他。“十郎左直挺挺地站在留衣身后,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声音诉说着调查的结果。
平清十五年……平清十五年……
留衣手指的关节轻轻扣着案几,突然倏地站起来,走向角落里的箱子,翻出一卷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