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叶拿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毛毡盖在小男孩的身上,顺手点上一炉安神的熏香。
“从前有一个伐竹的老公公。他常到山中去伐竹,拿来制成竹篮、竹笼等器物卖给别人,以为生计。他的名字叫做赞歧造麻吕。有一天,他照例去伐竹,看到有一枝竹,竿子上发光。他觉得很奇怪,走近一看,原来有一个约三寸长的可爱的小人,住在里头。于是老公公说:‘你住在我天天看见的竹子里,当然是我的孩子了。’就把这孩子托在手中,带回家去……”
没过多久,孩子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时而传出安静的寝息声。
留衣有点笨拙地替真鹤拉上毛毡,一点点窥探着孩子的睡脸,刘海有额头垂落到眼角附近,随着车子的颠簸,轻微摇曳着阴影。
无声笑起来,这样看着,就会觉得怀中抱着的是自己心中还来不及被玷污的一部分,幼小而单纯,因而显得那一片感情毫无污秽。
还没有到春天,樱树枝头上只有孤零零的几片新绿的叶子,像极了冬季淡雅的绿花。
雕有秋草的珠子,弯月状的的屋脊,一阶,两阶,三阶……三百九十九阶,闭上眼睛,都可以数得出来。风很冷,远处的山头还弥漫着很浓重的寒雾,吹过来的时候,好像可以吹散淤积的苦闷。
很喜欢坐在石阶上,一点点,慢慢地回忆过去。从小到大,朝苍三纪彦,朝颜,朝苍征人,朝苍小夜子,还有……他……
仔细地,一个表情,一句话,甚至是那把小太刀划伤颈项时的痛楚,都记得那样清楚,有时,不免可笑地觉得,用自己的身躯牢牢记住这些是一件多么凄惨的事情。
小的时候,有一个阴阳师预言过他的一生都是一个幻影,那是在春日的天空中翱翔的,变幻无常的透明。
母亲带着甜香的气息轻轻吹拂在耳边,留衣啊,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极端的痛苦和喜悦。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情感……如此悲切却又甜蜜……
是那个时候,心中开始出现一个黑洞,慢慢地扩大,扩大,虚无,虚无得可怕。
山间吹来一阵风。
留衣忙用手压住自己翻飞地长发,微微抬头,在最大一株樱花树下看见了他。一瞬间,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雪白的单衣不经意遮住足踝,腰带软软地垂下来,几片小小的枫叶,火红得刺目。下巴更尖了,皮肤显得苍白而透明,微微有点淡青。长到腰际的头发用浅栗的带子一把挽在身后,很柔顺的样子。
过去的那些个日子好像在这一刻都回来了,汹涌澎湃,惊天动地,那里有一双眼睛,如同晶莹的秋水,静静地,深深地流淌过来,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听不见山谷中微风的声音,听不见树木抽芽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只剩下两个人的天地,如同多年前一个春日的早晨,风很轻,云很淡,山的曲线绵延在青天白云间。
“大人!”
若叶的声音从山阶下传过来,已经由孩童脱化为少年,嗓子显得高亢且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