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屈底一阵无语,想起自己的独生女儿也一般的天真贪玩,只能一腔急火付诸东流,让她俩赶紧歇息,明日一早启程,剩下半日绝不许再出门了。
其实不用他吩咐,两个少女也是疲倦的狠了,快有两日一夜没合眼,又在山路丘陵间来来回回的奔跑,受惊受怕,甚有性命之忧。
卢绘觉得此刻哪怕放头吊睛白额虎在跟前,她也提不起兴致看了。
她们洗漱后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卢绘被饿醒,有气无力的爬起来找食,忽见对面宋先生的厢房还亮着灯。
唉,读书人为啥总爱白天睡觉夜里熬油呢,怪道阿耶说读书费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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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商队启程,长长的车队中再度响起康老大果断有力的喝令声。
外在寻常内里却精致阔敞的马车中——
“少相可是累坏了,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了身。”老宋抱着口暖壶絮絮叨叨地关怀,“再躺下歇歇罢。”
裴恕之裹着半旧衣袍靠在垫了厚厚绒毯上,“那些信函先生都看过了?”
“都看了。”老宋愤怒的放下暖巢,“好一群人面兽心的恶徒!一个小吏的酒后怨言,竟能生生攀扯成牵连百人的大冤案!”
裴恕之闭目休憩,“时过境迁,先生再怒也无用。不过也好,我正愁庄怀贞孤高难缠,这些东西来的正是时候。”
“还有这个……”老宋又拿出那条朱红卷轴来看,神色沉重,“若老夫记得不错,是凤临三年,酷吏牛卯奉命回京兆办九江郡王一案,谁知行至半途被人摘了脑袋。陛下怒不可遏,当即颁下三道旨意,分别给了严俊晖,岳鸣,乔有志三人,上书‘持此谕旨者,可自调卫戍,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裴恕之:“后来严俊晖坐罪而死,他那道密旨即被缴回。其后岳鸣忧惧病故,羽林卫抄家时搜出第二道旨意。只有乔有志,人虽死了,当年那道圣旨却不见了,没想竟在此处。”
老宋喟叹:“此物可不好用啊。”
裴恕之掀开锦帘一缝,只见车外春光正盛,欢快的少女扬着马鞭来来回回的奔驰。他有些迟疑,“……我还是觉得此女眼熟,仿佛哪里见过。”
老宋笑道:“大约有福之相都有些相似罢。”
裴恕之一瞟,“她相貌有福?”
老宋撅着屁股凑到窗口看,“上回她来请教我学问,我顺手给她测了个字……”
裴恕之嗤笑:“她能识得几个字,还测字!”
“老夫不好问她生辰八字,自然只能测字相面了。”老宋回身坐下,神神叨叨的,“这位卢小娘子面向不错,只要她不自寻苦吃,凡事顺其自然,便能一世安稳,福贵双全。”
裴恕
之笑着讥嘲:“说的好,可惜卢小娘子双亲不在,不然定会重金谢过先生。”
老宋顽强坚持:“少相不必讥讽老夫。以少相过目不忘的记性,若卢小娘子真与少相哪位故人相像,早想起来了。说不得,还就如老夫所言,有福之相都有些相似。”
裴恕之无法辩驳。
第一眼见到卢绘他就感觉些许异样,这一路上他几乎将自幼至今所见之人的面孔都在心中捋了一遍,然而无一相似。
“三日后你我届时分道扬镳,请先生在都城先辛苦一阵。”裴恕之索性闭目养神,“劝先生一句,善易者不卜,善观者不言。”
“子不语怪力乱神嘛,老夫知道,知道。”老宋讪讪的自说自话,“算了算了,若是不吉之兆,老夫怎么也得提醒人家一句,既然卢小娘子命格上好,来日三子两女,皆孝顺出息,老夫就不多嘴了。”
裴恕之忍无可忍,倏然坐起:“先生是不是给每个人批命都一样说辞,人人皆是‘三子两女,孝顺出息’?”
宋先生红着老脸坚称:“不是老夫偷懒,算出来真是如此啊!”
“先生歇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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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绘与依岚宛如两名小贼,脸上笑嘻嘻,眼珠滴溜溜,看康屈底策马跑至商队后段,她俩才敢骑行稍远些。
“你说康老大会将我们一夜未归之事告诉阿耶阿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