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松转头一看,只见金莲儿长跪于地,仰面望着自己,粉面桃腮,眼波流转,双手倔强地捧着半杯残酒,遂问道:“嫂嫂,这是什么酒?怎么个喝法?”
只见那金莲轻启朱唇,曼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一股温软付予谁?恨不袅娜身似燕,浅斟低酌伴君飞。这是我随嫁女儿红,陈酿一十八载启封,只是奴家身世孤苦,辗转数人,没一个爱惜我的,如今到了武家,虽说嫁人,却更伶仃,一坛子美酒,这多少年无人真正饮得其味。好酒配英雄,叔叔,若不嫌我酒残人卑,就拿了去罢!”
武松闻得此言,亦是感慨,接过盏来,晃一晃水波晶莹,嗅一嗅扑鼻异香,想一想人生如羁旅,辗转似飘萍,豪气陡生,一仰脖喝了个干净,翻手一亮碗底,洒出几滴来,溅在了金莲胸口,只见软软弹弹,黏黏腻腻,金莲被酒激得一缩,却不退让,更加地昂然挺立,武松再看时,恍惚间面前跪着的,不再是梦中的金莲嫂嫂,而是那景阳冈上的母大虫,那一夜,月黑风高,风云乍起,山林变色……
只见那吊睛白额猛虎,半卧匍匐,前爪着地,血盆大口,作势将要扑人,说时迟那时快,武松抖擞精神,一个跨步赶将上去,将那猛虎,兜头揪住,按伏于地,那猛虎骤然翻倒,身体扭曲,口中嗬嗬作声却反抗不得,一人一虎滚入一边灌木花草丛中。武松素知虎乃铜头铁尾豆腐腰,遂将那虎身上花草藤蔓尽皆扯去,露出白嫩嫩,水汪汪,软绵绵的小腹,武松心知这是猛虎最柔弱的所在,急解开腰间哨棒,觑准了捅将过去,母虎吃痛,一声长啸,声振林岗,武松紧紧压住,一不做二不休,忽上忽下,忽紧忽慢,擂了不知千百许下,初时挣扎尚复矫健,久之已全然无力,那虎吟初似裂帛,渐如儿啼,复若游丝,此时更长吁一声,四肢瘫软,委顿于地。此时景阳冈上,万籁复寂,烟岚不起,鸟雀无声,天地间只听得武二郎呼吸浊重,半晌,武松翻了个身,转过脸来,却见金莲儿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叔叔,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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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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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说完“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道:“不瞒嫂嫂说,心便有几个儿,不知要的甚么色样。”说罢取出一把牛耳尖刀,解开衣服,挺起胸膛,将左手抹腹,右手持刀,唿喇的响一声,把腹皮剖开,那里头就骨都都的滚出一堆心来。唬得潘金莲失色身麻道:“这是个多心的兄弟!”武松将那些心,血淋淋的,一个个捡开与她观看,却都是些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暗之心、种种不善之心,唯独没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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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自己呷了一口,剩下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也假意殷勤推杯换盏。
金莲见武松如此举动,越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这雪越发大了,你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了罢?”武松道:“嫂子这话错了,象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哥哥只怕爱都爱不过来!”
金莲听了,喜不自胜,又道:“天天在这屋里也闷的很。”武松笑道:“我倒天天闲着。若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闷儿,可好么?”金莲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
武松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极利害又正经的人,所以唬住我了。我如今见嫂子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情愿。”金莲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你哥哥强远了。我看他竟是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武松早看出她的用心,虚与周旋一番,把金莲哄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一边却暗忖:敢打我的主意,早晚要叫这淫妇死在我手里!因笑道:“天还没黑透,嫂子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悄悄的在西边柴屋等我,你只放心,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金莲听了,喜之不尽,忙忙的上楼梳妆打扮,心内以为得手。
盼到晚上,趁武大入睡之后,金莲黑地里摸入西屋,见漆黑一片,只有向东的柴门未关。金莲侧耳听着,半日不见人来。忽听咯噔一声,东边的门也关上了。金莲急的也不敢则声,悄悄将门撼了撼,关得铁桶一般。此时要出去亦不能了,南北俱是大墙,要跳也无攀援。这屋内又是过堂风,空落落的,现是腊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
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见武大郎先将门开了,即便睡眼朦胧先行洗脸,金莲瞅他背着脸,一溜烟抱了肩跑出来。
此时金莲邪心未改,再不想到武松捉弄她。过了两日,得了空儿,仍撩拨武松。武松因她自投罗网,少不的再寻别计令她知改,故又约她道:“今日晚上,你别在那里了,在房后胡同的空牛棚里等我。可别冒撞了!”金莲道:“果真么?你可别一味哄人,看谁还信你!”武松道:“前次因我醉酒未能成事,今晚再不这样,这会子你先去罢。”金莲料定晚间必妥,此时先去了。武松在这里便又设下了圈套。
那金莲只盼不到晚,偏偏王婆又来借东借西,吃了晚饭才去,那天已有掌灯时候;又等武大安歇,方溜到楼下,往那空牛棚里来等着,热锅上蚂蚁一般。只是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响,心中害怕,不住猜疑道:“别是不来了,又冻我一夜不成?”正自胡猜,只见黑魆魆的猫腰进来一个人。金莲便打定是武松,不管青红皂白,那人刚到面前,便如猫儿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弟弟,等死我了!”满口里秽言浪语乱叫起来,那人只不做声。
忽然灯光一闪,只见王婆举着个蜡台,照道:“谁在这棚里呢?”只听身旁那人叫道:“我臊我老婆,关你甚事!”只把王婆唬得扭头就走。
金莲不看则已,看了时真臊的无地可入。你道是谁?却是武大。金莲回身要跑,被武大一把揪住道:“千人唾万人骂的淫妇!今日晚饭后弟弟告到我这里,说你勾引他,他暂时稳住你在这里,我还不信,偏你这淫妇真存了这心,也不怕天打雷轰!你若逼急了我,我便将丑事喊将出来,看你今后如何做人!”金莲听了,魂不附体,只跪下说:“要这一喊,连累你也不好,因我日前喝多了两口酒,猪油蒙了心,这才做下这等糊涂事,请大郎饶了这次,以后再不敢了!”
大郎只道:“要饶你这次也可,你须记住,以后这家事事由我做主,三餐琐事一应由你承办,若敢再品行不端,做出不守妇道这等丑事,休怪我无情!”金莲听了,如得珍宝,忙忙应承了,一面即到自己房中更衣,心下方想到武松玩他,因此发一回狠。再想想武松的英俊模样,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里。胡思乱想,一夜也不曾合眼。自此虽想武松,只不敢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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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武松瞧着那酒,高声道:“不要小盏儿吃。大碗筛来。”金莲却是一愣,道:“恐叔叔醉也,如何使得?”武松大笑道:“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金莲喜不自胜,排下大碗,将酒便斟。武松也不谦让,连饮连斟,一气饮下十五碗。金莲看的是又惊又喜,面如桃粉,心似火烧,正待开口,只见武松立起身来,转身取走哨棒,直往前门走去。金莲大惑道:“叔叔哪里去?”武松掂了掂哨棒,笑道:“我这十分的力气,寻常人哪里承受的住,且去景阳冈走上一遭,寻条大虫解闷。”言罢,武松推门而出,步如流星,已然没了踪影。只剩得潘金莲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2)武松拱手谢道:酒且放下,某去去便回。言毕,武松转身提起青龙偃月刀,直往营外走。潘金莲独守大帐,等着消息。但听得大帐外、军阵前,鼓声如雷、喊声震天。金莲不便失惊,正欲出账探看,却听得銮铃声响,一人驾马已至门前。金莲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武松,左手提着血淋淋的一颗人头。武松翻身下马,跨步走进门来,将那人头,掷于地上。金莲细看,正是华雄首级。金莲既惊且喜,转身取酒,递与武松,欣声言道:此酒尚温。后人有诗赞之曰:
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
武松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3)武松好不惊讶,拱手说道:金莲姐,你误会了,其实我对你就像对我自己老娘一样的尊重。
(4)武松大喜道:饮了此杯,方才有力气打刀塔。烦问嫂嫂,可愿打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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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唱)这酒怎么样?
潘金莲:(唱)听我给你吹——
武松:啊吹!啊吹!
潘金莲:(唱)瞧我这张嘴呀!一杯你开胃
武松:(唱)我喊了一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