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宁你真好看。"他轻笑开口,手套的粗粝指腹抚过她眼睑。
原来晨风撩了片梧桐叶影,正斜斜栖在她睫上。
楚一宁嗅到他袖口雪松的气息,恍若闻到前朝老宅里檀香混着鸦片烟的颓唐。
大厅里早候着乌泱泱的人。顾妈妈穿了身绛紫织金袄裙,鬓边别着朵颤巍巍的绒花,倒像从月份牌走下来的美人。
她怀里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孩,孩子腕上金锁映着老式吊灯的光,竟似民国年间长命锁的幽光。
"要拍西式还是中式?"摄影师举着莱卡相机问。
话音未落,十二盏镁光灯齐齐炸亮,原是顾逸的战友们埋伏在雕花廊柱后。
楚一宁瞧着那鎏金穹顶上浮动的烟圈,忽觉这场景像极了《金锁记》里的团圆照,只是七巧的翡翠镯换成了顾逸的目镜。
签字笔悬在婚书上方时,窗外飘进几粒梧桐籽,恰落在"逸"字最后一捺。
顾逸的呼吸凝在鼻尖,目镜闪过虹膜识别的蓝光,倒似《沉香屑》里葛薇龙初见乔琪乔时,玻璃杯上凝的水珠。
暮色漫过霞飞路时,梧桐叶在柏油路上铺出斑驳的影。
楚一宁换了软底绣鞋,怀中的孩儿裹着顾妈妈织的菱格纹毛衣,小脸埋在貂绒领口,像颗裹了霜的糯米团子。
顾逸左手提着箱改装的母婴包,右臂却绷得笔直——暗袋里藏着防狼喷雾与卫星定位器。
"买支桂花罢。"街角老妪的竹篮里躺着几簇残香。
楚一宁俯身时,簪头的珍珠坠子扫过青砖,倒映着霓虹灯碎成满地琉璃。
顾逸腰带弹出个珐琅盒,原是备着消毒棉片的,此刻却盛了零碎角子。
孩子忽然咿呀出声,肉乎乎的手指向橱窗里的留声机。那家古董店亮着昏黄的灯,黑胶唱片转着周璇的《夜京都》,倒似从时光裂缝漏出的金嗓子。顾逸用匕首柄轻敲窗棂三下,暗号般,老板竟真开了门。
"要当心唱片锋口。"他边说边用手套擦拭唱针。楚一宁抱着孩儿跳了支歪歪斜斜的华尔兹,军靴与绣鞋在柚木地板上拖出缠绵的痕。
孩子咯咯笑着抓她耳坠,珍珠串忽地迸散,滚进留声机的铜喇叭里,倒替周璇添了粒粒清脆的伴唱。
江风裹着咸涩的汽笛声。顾逸解开西装纽扣,露出内袋里藏着的银酒壶——原是装浓缩咖啡的,此刻盛着楚一君送的陈年白兰地。对岸霓虹在江面碎成万点金鳞,恍若张爱玲笔下香港沦陷时的倾城之恋。
"冷么?"他将风衣披在楚一宁肩头,衣领还带着弹道测算仪的余温。孩子早已睡熟,睫毛在江灯里投下蝶翅般的影。他们倚着铁艺栏杆,看渡轮划破水面的月色,那月却像枚用旧的银元,边缘泛着毛边。
远处海关大钟敲响十记,惊起栖在和平饭店檐角的鸽群。顾逸忽然摸出个鎏金怀表,表盖内嵌着微型显示屏:"三年前在湄公河。。。"话音被江风吹散,楚一宁只看见他喉结滚动如困兽,暗红的疤隐在领口,倒似《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振保的烟头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