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石板,微凉的天气。
清风本应带来万物复苏的希望,如今却诉说着大疫过后的悲苦。
即便有王弋亲自坐镇,即便涿县百姓众志成城,即便大量的物资被输送到这里,即便……
没错,无论多少前提都无法掩饰这座城池所受的伤痛,以及生活在这里之人所经历的痛苦。
王弋还记得当时他和张合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那时刘备还是一个卖草鞋的小贩,那时张飞还是一个有些产业的地主,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满嘴胡话的少年。
眨眼间数年时间匆匆而过,幽州是王弋最早的根据地,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改变。百姓们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世家还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让百姓都吃上了饭,可是说来可笑,吃饭难道不是人类最基本的诉求吗?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统治永远不是上位者最应该追逐的东西,无尽的权力后面跟随的是无边的责任。有时候王弋并不想承担这份权力,因为那代价足以压垮所有人。
透过窗子,王弋看到路边形形色色的人或是压低头颅迅速离去,或是对着他的车驾恭敬行礼。老旧的单衣显然不是这个季节应该穿的,奢华的皮裘同样没有因为王弋朴素的装扮而减少。
贫富之间已经不能用差距来形容了,那是一道鸿沟,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王弋依旧会扪心自问: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底是一句觉醒意志的口号,还是阴谋者向上攀登的阶梯?这句话谁都知道,可为什么这些人就要任命呢?
是的,就是任命。这个时代的人给王弋的感觉就是如此。他们相信富者自富、贫者固穷,他们相信有些东西是上天赐予的永远改变不了,他们相信命运安排好了一切,坦然受之便可。
最可笑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幽冀流传出王弋乃是拥有大气运的天命之子一说。以至于人传人变成了王弋是上天派来拯救乱世的神仙,并且很多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这种谣言对王弋的统治来说十分有利,但王弋并不想看到这一切。他想看到这个民族充满活力的发展,想要看到士兵们为了荣耀骄傲的战斗,想要看到民众因为自己的血脉而自豪。
可惜世风就像这个古老的帝国一样暮气沉沉,百姓犹如行尸走肉般过着有今朝没明日的日子,世家们贪婪的将手伸向了每一寸能够触及的角落。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诸侯们拼命搅动着这一潭死水,想要让这个民族再次焕发生机。奈何收效甚微,除了带来死亡和更多的绝望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不用怀疑,王弋也是诸侯中的一员,他同样也是个失败者。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去寻找了答案。
他问过郑玄、问过黄承彦、问过司马徽、问过庞德公、问过桓典……问过很多人。然而所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九个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难道非要来一次近乎于种族灭绝般的灾难才能唤醒民族自信吗?才能重铸这个民族的荣光?
王弋曾愤怒的质问那些当世最有学问的人,结果得到的答案更短了,只有区区八个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有那么一瞬间王弋绝望过,他认为自己一厢情愿的理想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受制于时代和阶级永远也讲不完的笑话。
好在就只有一瞬间,既然来了,那便做些什么。就像张白骑曾经说的那样,每一个诸侯都是被选中的人,上天不会干涉诸侯的行事方法于目的,它只知道有些东西需要修复,至于它选择的人能不能修复,它不在乎……
透过车窗看世界的人并不只有王弋一个,车内的三个女人同样在观察着外面的景色。
只是她们的神色各有不同,吴苋有些茫然,刘俚满是羡慕,甄姜充满骄傲。
“你们想要买些什么吗?”
见到气氛有些沉闷,王弋率先打开了话匣。其实他有些惭愧,甄姜还好些,但平日里他对吴苋和刘俚基本不怎么过问,态度大多是发泄欲望。
“算了吧。”甄姜白了王弋一眼说道:“买什么?全天下最有意思、最好的东西都是从我的铺子里面卖出去的,自己买自己家的东西?”
“你可真是煞风景。”王弋也没客气,立即回怼了过去。
甄姜捂嘴一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看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你不会以为我每天只知道绣嫁衣吧?”
王弋闻言大囧,没好气的说道:“那还不快说!”
“是……是……你找来的那个刘巴还真是厉害,这才多久?他的计策已经初见成效了。百姓们进入铺子购买东西的次数明显已经增多了,铺子也新开了很多。只要保持下去,我推测很快州府的收支就会进入平衡阶段。只是……”
说到这里甄姜停顿了一下,犹豫片刻才试探性说道:“你和荀公达议事的时候我想了一下刘德然的谋划,我觉得你不应该对世家下手,至少不应该这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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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为何?”
“世家的生活确实奢侈,可那也是实打实自己本事赚来的,不是黑心钱。如果你搜刮他们会对名声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至少世家不是你的敌人。”
“你的想法是什么?”
“想让世家帮助你其实很容易,你说的那个词叫……投资?只要让他们投资你就行了,他们会心甘情愿掏钱的。”
“代价呢?你有没有考虑过?”王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缓缓说道:“投资是要讲究回报的,奇货可居的事才过去几百年而已。”
“是啊……呵……”甄姜叹息一声,摇摇头略带讽刺的说:“我们家最开始不是也想这么干来着?和你谈的条件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将你当成货物,他们还不配!”
“你的意思是秋后算账?那这笔账可不好算啊。盈亏是很难界定的,毕竟那个时候只要是出了力的都是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