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的一番话说的酣畅淋漓,可朱平安却是没了话说。史称这孙传庭为“大明最后一道屏障”,“传庭死而明亡”。遥想崇祯九年的时候,孙传庭在子午谷与闯王高迎祥血战连场,最终击溃流贼大军,生擒高迎祥与其党羽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可现在居然被杨嗣昌祸害的连京城都进不了。
杨嗣昌虽然离开了京师,但却是总督各方剿贼兵马的总理大臣。崇祯皇帝做这样一个安排,未尝没有以杨嗣昌督兵事,周延儒揽朝政,两人互为制衡的意思。如今杨嗣昌出师讨贼,将陕西兵马归入蓟辽总督洪承畴麾下,这下可是抽走了孙传庭麾下的主力,孙传庭如何能接受。想见皇帝吧,却是根本见不到。
朱平安很清楚,其实细想起来,这孙传庭和卢象昇差不多算是一种人,“只知直中取,不知曲中求”,军事上的确是行家,但对于政争却是一窍不通。
孙传庭如此一味的硬抗下去,最终只能自己吃亏。
果不其然,孙传庭越说越来劲,最后直接拍了桌子,“老夫准备再上奏疏,朝廷既然让老夫总督三省兵马剿贼,便要将陕军归于老夫麾下。如今河南、河北、山东三省总兵都在湖广,老夫一个空头总督,拿什么来剿灭流寇!朝廷不予批复,老夫便告病还乡!”
朱平安的心头咯噔一下,这孙传庭想要和皇帝对着干,能落下什么好来!但这孙传庭已然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干才,如果真要按照历史上的走向,因为触怒朝廷被监禁三年的话,对于大明社稷也是不小的损失。
因此,朱平安向卢象昇猛打眼色,希望他能够劝谏一下孙传庭,卢象昇也明白朱平安的意思,同样不希望老友孙传庭与皇帝对着干,最终自己吃亏不说,还要连累家人。但他的劝谏孙传庭却是根本听不进去。
此时,孙夫人已然回后堂休息,孙世瑞、孙世康兄弟两个则在一旁相陪,而调皮的孙世宁则也看出了卢象昇和孙传庭两人之间的谈话不甚愉快,老老实实坐到了板凳上,就像是个小大人一般沉默不语。
卢象昇说不动孙传庭,孙传庭则是根本不认可卢象昇的说辞,反倒说卢象昇此时退出朝堂是大错特错,乃是让杨嗣昌一党继续活跃于中枢,而他此时抽身退出,虽然全了孝名,但却是于国无益。这话一说出来,卢象昇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草堂中一时陷入难捱的寂静中。
这个时候,孙若瑄却是提着食盒,和茶寮的主人,一个跛脚的老妇一起走了进来,本意是上酒上菜,但一进门却看到了自己父亲和卢象昇气鼓鼓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两位兄长也是面面相觑,就连一向活泼的小弟也是乖巧的不敢说话,顿时便知道两人这是争吵起来。当下也不敢插话,只是将碗筷、酒菜一一摆上来。
朱平安在心中叹口气,站起身来,冲着孙若瑄一抱拳,“孙小姐,在下想问孙小姐再借几个酒盅来,可否?”
孙若瑄一阵慌乱,倒是那跛脚的老妇说道:“大人且稍等,民妇这便取来!”
不多时,老妇捧了几个略小一点的茶杯上来,抱歉的说道:“大人见谅,民妇这里只有这些个茶碗,不知合用吗?”
朱平安道了谢,接过来,冲着略有些诧异的众人一笑,“在下本是武夫出身,今日与卢少保、孙总督两位前辈齐聚一堂,的确是机会难得,于兵事上有些难题,想借此机会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朱平安顺利的转移了话题,到时让草堂中的气氛为之一松。孙传庭和卢象昇互相气咻咻的看了一眼,孙若瑄也适时的上来为众人满上酒,这才有了一些小酌的气氛。
孙传庭哼了一声,“朱大人有话但请讲来,指教不敢当,倒是在战阵上略有心得,不妨一起推敲一下。”
朱平安笑了笑,用几个茶杯将桌子上的一盘青菜豆腐围了个严严实实,手中又攥着一个杯子,这才问道:“两位大人请看,这盘菜就好比是如今的乱匪张献忠,盘踞湖广、陕西、四川交界,四周的杯子呢,便是朝廷征剿的大军。”
“流贼作乱,历来便有两股最大的势力,一为张献忠,其人彪悍凶残、杀戮无数,攻城掠地,无恶不作,因此最为朝廷忌惮;一为闯贼派系,高迎祥死于孙总督之手,如今的李自成却是继承了他的衣钵,用兵狡诈、四处流窜,难以围捕。”
“在下是想问一问诸位,如今张献忠在湖广与我周旋,那李自成会向哪里去呢?”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是啊,张献忠聚众数万再度于谷城起事,连战连胜,这才引得杨嗣昌出京督师,那李自成被官军围堵于商洛山中,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孙传庭的侄子孙世康首先开了口,“前些日子,我兵部收到消息,李闯残部向郧阳、均州一带进发,据称不过千人,是不是他想回到陕西去。毕竟李闯最早是在陕西起事的,对他来说,那里应该更适于生存!”
孙传庭摇摇头,“应该不会,陕西兵马尚未开拔,老夫却以为他向西不过是虚晃一枪,其目标应当是四川!蜀中乃天府之国,易守难攻,李闯此次元气大伤,应该是会躲入蜀中,暂避一时!”
“敢问诸位,何谓流贼?”朱平安忽然问道,问的众人都是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