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后我几次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宁陵生,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过去,因为我不想再复述一遍这种冷血到了极点的勾当,偏生这个勾当还是我替他促成的,也就是说我成了害死这个婴儿的间接凶手。
其次宁陵生并不愿意和我讨论关于应神的一切,每次我问他都是敷衍以对,所以我也懒得再问他了。
于是我就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节目,过不了多久就听有人敲门,开门之后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人站在门口。
走廊的光线并不强,我看的不是清楚,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见到鬼了,结果他张口说话了道:“秦先生你好,我是吴凤新啊。”
我大大吃了一惊,吴凤新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不算高,一张胖胖的脸,身体还算是敦实,而我眼前这个人瘦的几乎脱了形,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简直就像能动的行尸走肉。
就算那天在照片展上看到他也不是这副样子,只是觉得他皮肤略黑,也就是短短几天时间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让他进了屋子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没生病吧。”
他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掏出香烟来有气无力的点了一支道:“生病倒是没有,但我现在真的是没法活了。”
“怎么会这样,那天你的照片展效果不是挺好的,后来报纸也对你做了专栏报道,按道理说你的事业应该是蒸蒸日上啊,换成别人高兴都来不及了,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料到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无奈的摇摇头。
“到底是怎么了?你到时说啊?”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紧。
“你说当初我怎么就会看到这个即将死亡的小男孩呢?那个地方方圆二三十平方公里除了废墟就只有死人了,我怎么就瞎了眼看错地图开进了那个地方?”
“这张照片不是你特意挑选的?”我道。
“当然不是了,拍摄这种照片真的是一次无心之举,那天我是通过当地的武装势力得到了一次采访叛军首领的机会,但没人敢给我带路,我就拿了一份地图上路了,按道理说看地图是不会走错路的,可我还就是把路给走错了,进了一片被打成废墟的部落,里面根本就没有活人,我绕了一圈就要离开时看到其中一栋民居的门口蹲着那个垂死的小男孩,他身后有两三头等他死后食用尸体的秃鹫。”
“如果施救及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那个小孩,但我估计应该是有机会的,因为我身边就带着食物甚至还有葡萄糖,我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那天真的就像被鬼迷了心窍,内心那个魔鬼在对我说只要拍下这张照片就是我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于是我没有救人,就在男孩身前不远处处支起了照相机,抓拍孩子绝望和祈求救援的眼神表情,他每一个绝望的眼神都被我用照相机精准的记录了下来,当时我压根就没有感到痛心难过,反而是满心的激动,我知道期待多年的愿望就在这一刻要达成了。”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朝我望来,目光呆滞而绝望。
“我甚至在心里想回去见到你一定要跪下来给你磕个头,感谢你赐予我的这一切,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我足足拍摄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那孩子……”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但也没有哭,只是不停的摇头。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想到那个场景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眼前这个人。
他还是人吗?
足足过了很久他才用梦呓般的声音道:“一直到这张照片挂在展览馆别人观摩时我都没有觉得自己心太狠了,就觉得这是我应得的,是上天赐予我的福分,可是当有一个人开始为此而指责我时,我才突然醒悟过来,我这不是在造孽吗?在这之前我到底是怎么了?心肠会变得如此冷硬?”
“而当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舆论、尤其是大众舆论对我的攻击一下就起来了,所有人都说我不是人,是个魔鬼,还有人说我是个畜生,甚至有人怀疑这孩子就是我故意害死摆拍的照片,现如今的我成了一个罪犯。”
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道:“宁先生,你能相信这些天我根本就不敢出门,也不敢看一切新闻媒介刊登的消息,我把自己反锁在家里,想要与世隔绝,可是今天早上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趁着还有一口气我得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这句话简直比硬塑料刮在玻璃上所发出的噪音还要刺耳,我顿时就汗毛凛凛了。